戌時,河西走廊的天色剛剛昏暗下去。
賀達乾府宅,他正來回踱步,一臉的緊張害怕,又時不時的露出興奮激動。
兩萬多朝廷大軍兵臨城下,而在城內,他也已經將所有事情準備就緒。
聯絡了一批忠心耿耿的舊部,隨時都可以動手。
“幾時了?”
賀達乾抬頭看了一眼門外的天色問道,這已經是他第三次詢問時間了。
老仆人回應道:“回老爺,戌時三刻了。”
賀達乾一臉不滿:“怎麼過的這麼慢?”
約定的時間是在寅時三刻,也就是後世的四點左右。
時間還早得很,但他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
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朝廷大軍入城,用城內‘北奴’的鮮血,去洗刷賀達乾家族的恥辱。
隨後,他命令老仆人在醜時將自己喊醒,然後躺在床上準備休息會兒。
但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卻是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怎麼回事?”
心神緊繃的賀達乾瞬間睜開了眼睛,本就心中有鬼的他,連忙起身向外看去。
隻見一隊北疆士兵撞開了大門,大踏步的走來,被驚醒的仆人們根本不敢冒頭,驚恐的蜷縮在各自的屋子裡。
“崩~”
隨後便是一聲巨響,賀達乾的房門被踹開,領頭的是一名身穿黃色白邊棉甲的魁梧都尉。
他手撫騎兵刀,冷冷的掃視了賀達乾一眼,沉聲說道:“賀達乾,副都統大人有請。”
聽到這話,賀達乾的心中滿是慌亂,臉色蒼白,下意識的以為是自己的計劃暴露了呢。
看向左右,全都是北疆士兵,身邊竟無一人可用。
“這位將軍,敢問都統大人叫小的過去是為何事?”
“也好讓小的有個準備。”賀達乾連忙走上前去,訕笑問道。
還偷偷的給都尉塞了一錠銀子,大概有十兩左右。
賀達乾家族雖然被抄家,但還是藏著一點私貨呢。
都尉則是毫不客氣的將銀子抓在手中,輕輕掂了掂,哼聲說道:“我們這麼多弟兄,就區區十兩銀子,怎麼分啊?”
賀達乾聞言,心中大罵‘北奴’的貪得無厭,但還是從床縫裡又掏出了二十兩銀子遞了過去。
接過銀子之後,都尉的臉色才好看了一點兒,斜著眼睛看向他說道:“看來,賀達乾郡守還偷偷藏了不少銀子啊!”
賀達乾瘋狂搖頭:“沒有,沒有~”
“已經沒有了。”
都尉自然不信,但還是得先辦事。
“副都統請你去看場大戲。”
說罷,便直接推搡著賀達乾離開。
“等等,我的衣服。”
“不用穿了,光著吧~”
都尉留下一什士兵之後,親自押送著賀達乾向郡守府的方向趕去。
留下的什戶則是踹開了一間仆人的屋子,大聲說道:“有會說人話的嗎?”
“去給老子把府內所有人都叫來,少一個都不行。”
很快,一名會漢語的老仆人腿腳麻利的將府內所有人全部集中了起來。
曾經的賀達乾府宅何等輝煌,僅僅是仆人就有一百多人。
可是現在,就隻剩下了七八個老仆人,其次就是賀達乾的幾個兒子。
至於他的侍妾和女兒們,自然去了她們該去的地方。
北疆士兵們站在院中,舉著火把,將府內的人臉照的清清楚楚。
什戶手撫騎兵刀,將這些人掃視了一遍之後,淡淡的問道:“人全都到了?”
那名會漢語的老仆人,佝僂著身子,連忙點頭:“是,全都在這兒呢。”
“很好。”什戶輕輕點頭。
下一秒,直接拔出刀了,寒芒瞬間劃過了老仆人的脖子。
“呃呃~”
老仆人的雙手死死的捂著脖子,但卻根本按壓不住噴湧的鮮血。
渾濁的眼眸中滿是難以置信,身體卻隻能無力的癱倒在地。
而什戶則是望向院中所有人,厲聲喝道:“全都殺了。”
下一秒,院子裡麵響起了淒慘的叫聲。
但很快他們卻是發現,這些老仆人很不好對付呢。
表麵上看著人畜無害,但實際上全都是軍中老卒。
若不是年老體衰,手中沒有合適的兵器,恐怕真能讓他們帶走一兩個北疆士兵呢。
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仆人和賀達乾的兒子們,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什戶握著滴血的騎兵刀,掃視了一眼死寂的宅院,咧嘴大笑道:“搜。”
雖然賀達乾家的主宅已經被抄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賀達乾家肯定還藏著些好東西。
例如散碎銀子,這是北疆士兵最喜歡的。
……
而另一邊,賀達乾完全不知道家中所發生的事情。
夜晚的風很大,穿著單薄衣服的他,剛剛走進郡守府的大門,便不禁打了個寒戰。
儘管這裡是那麼的熟悉,可又是那麼的陌生,府內到處都是手握長槍戰刀的羅猛親兵,防備森嚴。
甚至就連羅猛自己,此刻都沒有睡覺,正站在院子中舞動著長槍。
夜晚的冷風中,他赤裸著上身,露出滿是健壯的肌肉,身材高大魁梧,強壯宛若山嶽。
長槍舞動之間,賀達乾仿佛能夠感受到一股如野獸般的洶湧血氣撲麵而來,令他發自內心的恐懼。
顫顫巍巍的在院子中站定,躬身道:“小的賀達乾,拜見都統大人。”
羅猛聞言,手中長槍慢慢停下了舞動,轉過頭來,瞥了他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單薄身影,平靜說道:“知道本都統把你叫來是為什麼?”
賀達乾趕忙搖頭,小心翼翼的說道:“還請都統大人明示。”
羅猛的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是請你來看一場戲的。”
說罷,將長槍扔給了旁邊的親兵,接過棉布擦乾淨身上的汗水,在親兵的幫助下,穿戴起他的副都統黃甲。
賀達乾心中忐忑的要死,但羅猛不發話,也隻能繼續硬著頭皮站在那裡。
……
胡篤堇原本乃是刪樂城的一名軍中小官,生活還算是滋潤。
但是當北疆蠻子來了之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的家沒了,父母被殺了,妻子也被帶進了北疆軍營中再也沒出來,就連他自己,也被打斷了一條胳膊,僥幸撿了一條性命。
但卻要沒日沒夜的為北疆蠻子乾活,簡直比奴隸還淒慘。
所以,當賀達乾找到他的時候,胡篤堇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答應了跟著一起乾。
與他一起的,還有一些差不多遭遇的人,都是生活不如意,被北疆蠻子霍霍的太狠了。
所以,必須要進行反抗。
夜色之後,他們分彆偷偷的從奴隸營中溜了出來,在一處賀達乾安排的宅子中聚集,分發武器,準備寅時動手。
可是,剛剛入夜不久,賀達乾的幕僚便找來,告訴他們計劃提前,要求他們現在便出發,目標也變了,改為襲擊郡守府,擒賊先擒王。
胡篤堇等人沒有懷疑,穿上了賀達乾弄來的高昌士兵衣服,拿著武器向城中心的郡守府走去。
可是,當他們走到郡守府外街道上的時候,卻隱隱的發現有些不對勁。
“怎麼這麼安靜?”
胡篤堇小心翼翼的看向兩旁的屋子,臉色凝重萬分。
“那些北疆蠻子可能都睡著了吧!”
“正好方便我們動手。”旁邊人說道。
“兀裡軫呢?”胡篤堇問道。
兀裡軫就是賀達乾的那個幕僚,同樣是回鶻人,備受賀達乾信任。
“他已經走了,說是要去保護郡守大人。”
“彆管他了,前麵就是郡守府,隻要殺了蠻子大官,我們就是朝廷的功臣,銀子、美人、良田、牧場全都有了。”
旁邊人激動的說道,顯然已經被賀達乾畫的大餅迷惑了心智。
像是他們這般生活在奴隸社會底層的‘人畜’,逆天改命的機會不多,抓住一次就能福澤子孫幾十年。
眾人立功心切,無奈胡篤堇隻能跟著一起向前走。
可就在下一秒,兩側的屋頂上忽然出現了一道道人影。
“什麼人?”
“不好,我們中埋伏了!”
胡篤堇等人驚恐的看向兩側,神情慌亂,不斷的挪移腳步,想要尋找掩體。
可惜,街道上除了一些乾草堆啥都沒有,兩側的房門都已經被封死。
街道兩頭也同樣出現了北疆士兵,將路給封死。
這些北疆士兵全部身穿黃色棉甲,手握弓箭或者神臂弩。
高高的站在房頂上,居高臨下,對準了胡篤堇等人。
下一秒,隻聽見一名都尉大聲喝道:“放箭。”
“簌簌簌簌~”
數十支箭矢如暴雨般射進了胡篤堇等人的身體,慘叫聲此起彼伏。
隨後,兩側的士兵衝了過來,對未死的人進行補刀。
而此刻,賀達乾已經被帶到了郡守府大門外,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自己安排的人手從出現到被屠殺殆儘,隻用了短短半盞茶的時間。
太快了,也太嚇人了。
賀達乾已經顧不上思考這些人為什麼會來郡守府了。
整個人被嚇得他麵無血色,雙腿發軟,冷汗直流。
“這,這這~”
直接跪在了地上,看向全副甲胄走出來的羅猛,顫抖的聲音解釋道:“都統大人,都統大人。”
“我不知道啊,這一切和我無關啊。”
羅猛不以為意,高高的俯視著他,淡聲說道:“那你認識這個人嗎?”
說罷,目光轉向內院,隻見一個男人在兩名北疆士兵的保護下,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