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樂城的大火繼續熊熊的燃燒著,至少還要持續一天的時間。
最初的時候還有西夏士兵衝出來,或者是從城牆上跳下來,但是慢慢的,這些身影全部消失了。
誰都知道,一開始出不來,後麵就更彆想出來了。
羅猛站在遠處的一座山坡上,神情凝重的望著這座城鎮,低沉的聲音說道:“自此以後,刪樂城將會從河西走廊除名。”
不久後,鐵頭和莫軍先後趕來,向羅猛彙報了各自的戰果。
此戰燒死了多少敵軍,已經不可計數了。
但是卻俘虜了八千多人,包括沒來得及進城的西夏士兵,以及在大火燃燒初期,從城內逃出來的人。
後者,大都帶傷。
而此戰最大的收獲,就是西夏軍隊的糧食。
全部都留在城外的西夏軍大營,有兩萬多石,足夠四萬大軍吃一個月的了。
“除此之外,我部還俘虜了夏國軍隊的副帥,鎮夷郡王李安全,聽說他是夏國皇帝的堂弟。”鐵頭說道。
羅猛輕輕點頭:“先關押著吧,等候大都護處置。”
隨後,又命令全軍休整,並且打掃戰場。
刪樂城雖然廢了,但裡麵還有不少好東西。
首先就是西夏軍的戰馬,經過簡單處理,就可以讓北疆士兵切開了吃就行。
其次,就是西夏士兵身上的甲胄。
因為西夏軍工發達,這些士兵很多都是來自於興慶府的精銳,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披甲率都很高。
而且這些鐵甲原料的質量好,即便是被高溫融化變了形,但隻需要進行二次鍛打處理,又能重新利用了。
效率可比直接用鐵礦石煉鐵高得多。
經過了一日休整,羅猛於第二日清晨,留下了少部分士兵繼續打掃戰場,帶著第四鎮主力,東出焉支山古道。
向著涼州城的方向進發。
他們的目標,是斷絕嵬名世安所部的糧道,徹底將這支大軍消滅在焉支山南麓。
……
祁連山的冰雪融化,滋養了河西大地,同時也造就了一座座綠洲。
尤其是涼州(武威)和甘州(張掖)兩地,更是西夏最重要的糧倉之一。
在曆史上便有‘水泉良沃,不待天時,歲取四十萬斛’的記載。
自漢代以來,漢民們便在這裡進行大規模的開墾。
當踏入涼州之後,眼前看到的乃是一望無際的阡陌縱橫,祁連山的雪水通過古老的灌溉渠係,如同脈絡般滲入每一寸土地。
可以說,甘涼二州的每年產糧,占據西夏糧食總產量的三分之一還要多。
而此時,一支龐大的運糧車隊便行走在武威境內。
看著遠處的大片農田,一名拉著牛車的老漢不禁滿臉心疼,怒罵道:
“這群天殺的北奴,活活的把這麼好的田畝給糟蹋成這樣,真是不活了啊。”
旁邊人也是點頭道:“是啊,這麼好的田,要是給了俺,天天睡田裡也願意啊。”
“嘿,這些人打來打去,到頭來誰都沒得吃,一起餓死吧。”
“彆抱怨了,這些都是剛剛種下的糧食,還有的救。”
“就是被人馬踩太實,苗子不一定能出來啊。”
這群老漢邊走便嘟囔說道,打仗他們不在行,但是說起種地,卻都是個頂個的好手。
而他們之所以來此,是接到朝廷的征召,作為民夫來河西送軍糧的。
因為涼州本就是西夏的糧倉,所以先期軍糧都是從涼州倉內調撥的。
西夏朝廷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所以也在不斷的從興慶府等地向河西運糧。
這群民夫們剛到河西,便收到涼州刺史府的命令,不必歸倉,直接送往軍馬場戰場。
所以,這群龐大的隊伍便出現在了此地,但這群民夫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形勢的嚴峻。
“哎,也不知道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要是秋收回不去的話,可就耽誤大事了。”
“誰知道呢,反正聽說那些北奴很不好對付啊。”
“不是說咱們打了大勝仗,消滅了好幾萬北奴嗎?”
“你傻呀,能相信那些當官的鬼話?若真是滅了好幾萬北奴,就不會讓咱們把糧食送到軍馬場,而是直接從到敦煌,送到黑水城去了。”
一名年輕時候打過仗的老兵,一臉不屑說道。
所謂的軍報都是虛的,是那群當官的用來糊弄老百姓的,真正的戰況還得看戰線。
朝廷的這群廢物軍隊,都被北疆蠻子堵在軍馬場乾起來了。
馬上就打到涼州城了,誰還相信朝廷大勝的鬼話?
“我看啊,搞不好涼州也得完蛋,整個河西走廊都得讓北奴給占了。”老兵輕歎說道。
這話聽的其他人心驚膽戰:“啊?這麼嚴重?”
“可不是嘛!”
“我年輕的時候跟乃蠻人打過仗,也跟克烈人打過仗,那些草原蠻子都是在邊境上搶了就走,哪有北奴這麼凶悍。”
“現在就希望咱們的大軍能爭點氣,彆等咱們還沒回去呢,就被蠻子給打敗了。”
老兵嘟嘟囔囔的說道,當了這麼多年兵,對朝廷軍隊的鳥樣看的一清二楚。
早就不是當年那支橫掃河西走廊的大軍了。
隻不過,就在這個老兵的話音剛剛落下,前方隊伍中卻是忽然發生了混亂。
“咋回事啊?”
牽扯牛車的老兵猛然間一驚,連忙的抬起頭看去,下一秒卻是臉色大驚。
隻因為他好像聽到了戰馬的聲音,數量很多。
“不會吧,真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
“不會的,不會的。”
“肯定是朝廷的騎兵。”老兵自我安慰說道。
但是前麵的那些民夫和押糧兵們,卻是另一種感受。
“快看,是騎兵,好多騎兵。”
“不是我們的騎兵,那不是我們的戰旗。”
蒼茫的涼州大地上,上千名北疆騎兵自地平線中崛起,瘋狂的向著運糧隊伍衝來。
“駕駕駕~”
“喝~”
“吼吼吼~”
黃底白邊的日月戰旗撕裂長空,士兵們揮舞著長槍戰刀,發出高亢的嘶吼,用以恐嚇威懾,給敵人施加心理壓力。
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腳下土地都在微微發顫,揚起的沙塵如同厚重的黃霧,將草原上的藍天都遮蔽了大半。
民夫王二柱的雙腿抖得如同篩糠,他手中的韁繩“啪嗒”掉落,拉車的老馬受驚嘶鳴,揚起前蹄差點將他踹翻。
“是北奴!北奴來了!”
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無論是民夫還是押糧兵,全都丟下滿載糧草的牛車,四散狂奔,就像是一群無頭蒼蠅一般,密密麻麻的遍布了整片荒野。
為首的北疆軍將領正是鐵頭,他手中長槍向前一揮,厲聲大喝道。
“拿下他們。”
戰旗獵獵聲、馬蹄踏地聲、士兵呼喝聲混作一團。
上千名北疆鐵騎宛如一道金色的鋼鐵洪流,無情地朝著四散奔逃的民夫碾壓而來。
沒過多久,四麵八方的民夫們便被截住,被長槍和馬鞭驅趕著,如同羊群一樣被集中在了一起。
“這裡誰是管事的?”鐵頭縱馬而出,大聲喝道。
民夫們麵麵相覷,神情驚恐,誰也不敢吭聲。
“沒人說話,那就全部射殺。”
此話一出,一個中年小吏模樣的男人被推搡了出來,雙腿顫抖,驚恐的跪在地上,對著鐵頭磕頭道:“北疆爺爺饒命,北疆爺爺饒命。”
“起來~”鐵頭暴喝。
“我且問你,此地有多少民夫?”
“運送有多少糧食,後麵還有沒有其他運糧隊伍?”
小吏趕忙回答道:“民夫?有有有一萬人,三萬石糧食。”
“後麵還有一支運糧隊伍,也有一萬人,應該剛出涼州城。”
聽到這話,鐵頭頓時放心了,總算是截斷了西夏軍隊的糧道。
沒有了這些糧食,沒有了這些民夫,最重要的是沒有了這些運糧的牲口和馬車,看那些西夏軍還能撐多久。
隨後,他讓人去通知莫軍,前往涼州城截斷另一支運糧隊伍。
……
涼州城。
刺史蘇毗捺羅站在城頭,看著運糧隊緩緩離開,直到看不到最後一個人影,他才一臉憂慮的走下了城牆。
“城中還有多少糧食?”蘇毗捺羅對著屬官問道。
“大人,隻剩下不到二十萬石了。”屬官道。
“不過再過兩天,又會有一批糧食運來,大概有三萬石左右。”
蘇毗捺羅輕輕點頭,但是眉頭依舊緊縮。
涼州和甘州都是重要的糧食產地,北疆蠻子奪取了甘州,繳獲了大量的糧草,短時間內肯定是不會退兵的。
這場戰爭,還有的打了。
“將城內的糧商給本官請來。”蘇毗捺羅吩咐說道。
作為涼州刺史,他的最重要任務就是保證大軍的糧道通暢,想儘辦法籌集更多糧食。
可就在城中糧商應邀到達刺史府,會議還沒有開始的時候。
一名將領便急匆匆的在刺史府前下馬,衝進了府內,找到了蘇毗捺羅,慌亂的樣子說道:“不好了,不好了。”
“刺史大人,咱們的糧食被劫了。”
聽到這話,蘇毗捺羅瞬間一愣,緊接著臉色巨變:“什麼?”
“糧食被劫了?”
“怎麼回事?誰敢劫我們的糧食?”
這可是關乎河西數萬大軍命運的軍糧,什麼人敢膽大妄為,在涼州境內劫糧?
蘇毗捺羅想到了是馬匪,想到了是坐地虎,但最終的結果卻讓他震驚。
“是北奴騎兵,北奴搶走了我們的糧食,就在城外十裡。”將領顫抖的聲音說道。
蘇毗捺羅聞言,臉龐瞬間變得毫無血色,身體一陣的搖擺起來,難以置信的失聲說道:“怎麼可能?”
“北奴騎兵怎麼可能來到涼州城外搶糧食?”
下一秒,一個可怕的想法瞬間在他腦海中浮現。
嵬名世安的大軍,敗了?
瞬間,他隻感覺眼前一黑,耳邊傳來親兵的呼喊聲:“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