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壓之下,野狗成了碎肉。
同這地上原本的碎肉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郡王、哪個是野狗了。
田朔趕緊落下,調整了一番已經因為長途跋涉,有些不及的真罡,同時滿臉悲愴,在這碎肉堆裡,找到了半拉碎肉臉和一顆眼珠,一時之間涕泗橫流。
他倒不是為這長陽王哭。
而是為自己哭。
完了。
全完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敢來行刺郡王!
擁有法器神兵,修得神通武學。
這樣的人,絕對是大家族、大勢力出身。
大勢力之人,和大周朝廷乃是利益共同才是,就算心有不臣,也不應該殺一個不管大局的王爺啊?!
為什麼?
難道就是因為那王爺殺了不少沒什麼用的賤民嗎?
田朔滿臉悲愴,忍不住長嘯不已。
不過就在此時,卻忽然聽到一陣破空聲傳來。
“轟!”
一道巨響,狂風漫卷!
這道破空聲來的極快,田朔不由內心大為驚駭,連忙回身,卻發現一道流光自遠處飛至,倏忽間,就已經來到了自己麵前。
原來這流光,比聲音還要更快一些。
‘是箭嗎?那賊子,擅用箭?’
望著這破空之物,田朔忍不住在心中想著。
不過這念頭一閃而逝,真罡狂湧之下,他的身子都在迅速膨脹,想要將這‘一箭’給硬接下來。
無他,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躲避不及,隻能硬抗。
不過很快,田朔便發現,原來射來的並不是箭,而是……罰罪戈。
這當年湘文王曾持之縱橫疆場的罰罪戈,竟然被那賊子以射箭之法,投射了出去!
“轟!”
一聲轟鳴,血色紅光呼嘯而來,猶如地獄爬出來的閻王,攜帶氣流震裂的破空之聲,席卷而來!
這一刻,田朔發現,他凝聚的護體真罡在罰罪戈麵前,簡直是脆弱不堪,如同紙張一般脆弱。
罰罪戈摧枯拉朽的砸在了他的胸腹之間,一瞬間就將他調度的真罡儘數擊潰。
“噗!”
鮮血狂飆,田朔人如流星,一同被飛射而走。
射退十數丈,直至被釘在了山丘之上,砸出了一道溝壑大坑出來!
血肉橫飛,簌簌如雨。
田朔氣息微弱,隻感覺自己胸膛火辣辣的疼痛,整個胸腹之間已經被這罰罪戈所貫穿,整個人以一種穿刺的形態,被釘在了這溝壑之中。
他沉悶著腦袋,拚儘全力想要抬頭,望向射出一戈的方向。
看了半天,卻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了一個人影。
看到這一幕,田朔不由慘笑一聲。
本以為就算此人出身大門大派,他這個縣城天驕也未嘗不能一戰。
卻未曾想,麵兒都沒見到。
人,就已經重傷了。
距離身死,還有一段距離。
但想要掙紮,卻是不能了。
他隻能在這裡等著,等到援軍抵達,有人過來解救自己。
但,
就算被人救了,也難逃一死。
長陽郡王死了,他也要死了。
‘早知如此,我就爭搶那查世子之死的任務,讓老張來這兒了。’
田朔在心中慘烈的想著,下一秒,他便催動僅存的真罡,彙集於心臟處,隻聽見‘撲通’一聲,這心臟自爆。
而田朔的雙眸,也黯淡了下來。
顯然是自我了斷。
不遠處,便是被喂狗的長陽王殘骸。
“……”
【法器為矢,戈射田朔,萬變不離其宗!‘碎石狂潮箭’償還進度+2945,當前償還進度:3649/8000。】
【刀斬郡王,逼退軍陣!‘熠日流光’償還進度+53,當前償還進度:1363/3000。】
望著麵前浮現出的兩道水墨鎏金小字,鄭均不由呼出一口氣來,望向不遠處的方向,心中猶豫了一下。
這‘罰罪戈’,還蠻好用的。
竟然能夠讓自己以‘碎石狂潮箭’的方式,投擲出去。
果然應了那句話,萬變不離其宗了。
雖然這麼做,大大削弱了‘碎石狂潮箭’的威力,但礙於這‘罰罪戈’乃是法器神兵,施展起來,效果竟然比正統的‘碎石狂潮箭’還要更強悍一些。
也是有些怪誕了。
而且給的償還進度也不少。
唯一的區彆在於,若是不能鎮殺敵人,這法器神兵等於白送給對手了。
不過鄭均現在猶豫的是,自己要不要去將這‘罰罪戈’帶走。
畢竟這是大周皇室神兵,鄭均並不清楚上麵有沒有什麼追蹤禁製之類,能否通過這個‘罰罪戈’來尋到自己。
但若是扔在這兒不管,這未免有些太過於奢侈、浪費了吧。
鄭均心中遲疑,不知該不該拿。
沉吟了大概兩三盞茶的功夫之後,鄭均便咬牙切齒,心中低喝道:“他媽的,拿了試試!怕個卵。”
一念至此,鄭均當即化為一道流星,來到了這釘殺田朔的現場,一伸手來,便將這罰罪戈給拔了下來,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繼續朝著西方遁走,往嚴廷郡的方向而去。
他不打算直接回平章郡。
既然不知道這罰罪戈有沒有追蹤禁製之類的東西,那便先試著到處走走,若是真有這玩意兒,也應該能被自己察覺到,到時候再丟了。
一把頗為趁手的神兵法器,冒點險也是值得。
畢竟自己現在也算是上了通緝名單。
人生在世,若是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
那還生個什麼不臣之心,還養個什麼部曲士卒!
正好,若是真有追蹤禁製,自己憑著此戈,入張本功勢力範圍內溜達一圈,將這戈丟在張本功軍中。
也自是能轉移一番注意力。
反正張本功已經殺了三個郡王,虱子多了不咬人,也不差這一個了。
一念至此,鄭均的速度更加迅猛了。
“……”
半個時辰後。
長陽郡王、長陽郡王府右護軍將軍田朔殞命之處。
一股浩然磅礴的紫色真元,陡然從天而降。
隨著這道身影從天而降,紫氣東來,周圍的空氣似乎都為之凝結,而降落之後,吹起的罡風更是將周圍的雜草吹得獵獵作響。
此人身著寬大的緋紅官袍,隨風飄揚。
正是長陽郡的通竅郡守,楊黎!
楊黎的臉龐陰沉如水,腳下是沾滿了血肉的荒草土丘,天邊一抹殘陽如血,更是將這碎肉顯現的更加明顯。
他望向了一旁的田朔屍首,隻是瞧了一眼,便看出了胸膛之處,乃是被長陽郡王府的得意神兵‘罰罪戈’直接洞穿了胸膛。
而他的死因,卻是自儘而亡。
“因為瞧見了李佑身死,擔心族人被責罰,所以自殺,偽造成被敵一戈斃命的假象嗎?”
楊黎冷哼一聲,紫氣蓬勃,瞬間將這田朔的屍首給擊了個粉碎:“愚蠢!自爆的真罡,徹底將原本的真罡所遮掩,讓老夫也驗不出此人的慣用手段如何!”
楊黎現在的心情很差勁兒。
他的出身,乃是京城楊氏。
京都楊氏,乃是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
當年神武皇帝之所以能夠定鼎天下,楊氏起了很大作用。
無數楊氏俊才為大周基業拋頭顱、灑熱血,這千年來,族中出了六位國公、十一位相國、八位上柱國。
先後更是有三位族女入了神武皇帝的後宮。
其中已逝的神武高文皇後,更是給神武皇帝誕下了魏王、韓王兩位子嗣。
乃是真正的頂級世家。
那什麼蔡家和楊氏相比,更是相形見絀。
族內有兩位元丹老祖坐鎮,十四名通竅武者。
乃是天下有名的勢力。
他楊黎,乃是通竅中最年輕的一個。
來這長陽郡當郡守,不過是為了鍍金來用。
三個月後,他便任期結束,要調往北軍擔任護軍都尉之責。
在護軍都尉任上乾上個三五年,就能趁東風,入朝任衛將軍,拱衛京師。
到時候,神武皇帝駕崩時,楊氏一族也能運作一番,看看能不能廢了太子,請魏王或韓王,這兩尊和楊家很有淵源的親王入京,主天下。
但現在,全完了!
長陽郡王死在了自己的任期上,雖說自己不至於被責罰,但官途絕對受阻,計劃泡湯了!
更不要說,長陽郡王府的那柄‘罰罪戈’,還被行凶者帶走了。
那可是湘王一係的重寶。
湘文王當初身死,將爵位傳給了長子、將兵刃傳給了次子、將功法傳給了三子。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最珍貴的就是這把兵刃了。
爵位雖是單字王,但品階也不過是郡王。
功法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魔道功法,如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室子弟想修行上品內功心法,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這‘罰罪戈’不同,乃是當初請了煉器大師,輔以上百萬兩的資材所製,在法器神兵裡,也是排的上號的神兵利器了!
這丟了,更是讓自己的官途生涯,蒙上了一層陰霾!
“如此乾脆利落的衝入王府,肆無忌憚,絲毫不顧及我以及長陽郡這二十多個外罡、五千餘士卒,若是外罡武者,怎有如此滔天大膽?!”
“還真讓他找到了破綻,趁我閉關修行之時,一路長驅直入,當眾虐殺了這長陽郡王!”
“此人,怕不是外罡這麼簡單,多半是某個通竅境界的老賊,冒充的外罡武者!”
“究竟是誰,要和我楊家作對?!”
楊黎臉色陰沉,周邊的紫色真元忍不住爆發而出,一瞬間就將周圍的土地摧毀了大半,就連那長陽郡王的殘骸也不例外,直接被這真元所導致的罡風吹得四處亂飛,眨眼間便已經滿地都是了。
絕對是有人故意和他們楊家作對的。
會是誰?
是皇後背後的通元門?
他們敏銳的覺察到了我們的動作,所以故意來殺一個郡王,破壞我們的計劃?
還是趙貴妃背後的雲州豪族趙家?
燕王在雲州風生水起,據說雲州大總管、嘉國公舒衛淵對燕王讚譽有加,言燕王乃是治兵奇才,三十萬雲州驍勇,幾乎半數為燕王所掌控!
亦或者是青州的齊王?
齊王與虢國公魏搏虎相交莫逆,魏搏虎出自青州齊天府,齊天府也有這種動手的可能!
一時之間,楊黎心裡亂糟糟的,完全分析不出來,到底是太子係、燕王係還是齊王係動的手!
若不是神武皇帝現在人在南方,坐鎮南方的楚王應該不敢有什麼小動作,怕是這懷疑的人選,還要再加一個!
楊黎一時之間,臉色陰沉至極,越想越驚疑。
不過就在此時,那些長陽郡的其他外罡武者才姍姍來遲。
一時之間,長陽郡長史、長陽郡王府左護軍將軍、長陽郡兵兩個隊正儘數到齊。
而那長陽郡王府的左護軍將軍望著眼前的這一幕,一時之間有些失神,神色極為焦急,當即忍不住開口詢問道:“恭請問楊公,我家郡王呢?”
“滿地都是,自己找吧!”
楊黎深吸一口氣,冷哼一聲後,直接操縱紫色真元,騰空而起,朝著四周漫無目的的搜索了起來,同時張口傳訊道:“找!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持刀又持戈的人影!通知周遭諸郡,讓他們協同一起來找!”
說罷,楊黎又想到了什麼,繼續道:“重點排查南下今州方向的廬陵郡和北上雲州的五光郡!”
南下今州,可以通過今州通轉,往青州和京城走,去尋齊天府和通元門。
北上雲州,可以和燕王的雲州驍勇彙合。
嫌疑最大。
而楊黎本人,也奔著五光郡的方向飛馳而去。
來者持刀,乾脆利落、手段殘忍。
看著像是軍中悍將。
優先排查雲州的燕王!
長陽郡王身死事小,神武皇帝子孫多了去,這幾年死的也有幾個了,到時候楊家認罰,動用家族手段,去嚴廷郡平張本功,消弭這段事件便是!
重點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家勢力在和他們楊家作對。
不若,這種敵人在暗我在明的行徑,著實困難許多!
“還要趕緊告訴家族中人,不能繼續執行原定方案了,要早做打算!”
……
廣義郡,廣平縣。
年輕的挑夫挑著兩箱行李,衣衫襤褸的走在官路上,用著一張氈帽將整個腦袋都給遮了起來,朝著北方行進。
路邊,時而有佩戴兜鍪、身披皮甲的騎兵經過,拿著一張畫像,到處緝拿凶手。
隻不過那畫像畫的有些稀疏平常,見過鄭均的人幾乎都被鄭均所殺,而剩下幾個沒死的,要麼隔著老遠,要麼就被嚇得神色發抖,說不太清楚有些恍惚。
以至於畫像雖然有幾分相似,但也隻是幾分而已。
如這般眉清目秀的模樣,不說彆的,縣城中不少有錢人家的公子也是這般。
而那年輕挑夫一路走來,行至了一處茶館,將行李放下,點了份茶水,想要在這裡歇歇腳。
不過,這年輕挑夫剛一坐下,便聽到一聲清脆響亮的醒木聲便傳到他耳朵裡。
微微抬頭望去,卻見這茶館的中央,搭起了一處高台,一個衣衫單薄的老者,正潤了潤嗓子,似是要開始講書。
年輕挑夫環視一眼左右,才發覺這茶館裡的人還不少。
難怪茶館老板還請了個說書人。
年輕挑夫在心中想著。
那衣衫單薄的說書人清了清嗓子,張口便叫道:“上回說到,那蓑衣大俠因瞧不得民生疾苦,瞧不得那長陽王世子當街強搶民女,便在這長陽郡內有名的廬江樓內,當眾將這長陽王世子怒而殺之,惹得長陽郡第一美女杜芳芳心暗許,下定決心追隨的故事!”
“是嘞,今日該講那蓑衣大俠眾目睽睽之下,千裡斬郡王的故事了吧!”
台下有人起哄。
“咳咳。”
聽到那人起哄之後,說書人明顯是尷尬了片刻,接著便道:“過幾日再講,過幾日再講!今兒個給大家講講,這長陽郡王的發家史。”
“那長陽郡王啊,祖上乃是我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將王,湘文王!我大周朝初創之時,這湘文王一人一戈,單槍匹馬進了彭州,出來時,便拉起了一支三萬人的隊伍,憑著一把‘罰罪戈’,那可是打遍彭州無敵手啊!彭素橋之戰,湘文王手持長戈,率五百鐵衛,硬是打得那前虞上萬人無法上前一步……”
說書人滔滔不絕的講述著‘湘文王’當年有多麼的英武,而周圍的看客明顯是有些不滿。
誰願意聽這老掉牙的故事?
幾百年前的王侯將相聽膩了,不如聽這最近幾日赫赫有名的蓑衣大俠來的自在!
英雄美女,紈絝子弟,為民除害!
這才有趣!
說書人也有些尷尬。
畢竟後麵的故事還沒編好,自然說不出來的。
在這一番言語之間,那年輕的挑夫不由輕笑一聲。
任誰都想不到,這說書人口中大名鼎鼎的‘罰罪戈’,竟然就是這挑夫手中的挑擔。
“看來,這罰罪戈並沒有什麼追蹤禁製,這般也好,算是賭對了。”
年輕挑夫,或者說是鄭均長鬆一口氣,感覺不錯,不過聽這說書人的話語,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什麼當眾殺世子,什麼第一美女芳心暗許。故事情節擅自加工是吧?要不是現在不方便露麵,說什麼也得要點版權費之類的。”
鄭均在心中胡思亂想了一陣,而在這廣義郡待久了,鄭均也沒發現有什麼強力搜捕。
反而,對方將搜捕目標放在了廬陵郡和五光郡,這讓鄭均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既然如此,那更好。
說明自己不用這般蜿蜒曲折,可以直接回黑山縣了。
對此,鄭均心情大好,舒出一口氣來,聽著這說書人將湘文王的故事講完之後,大氣、痛快的賞了二十個銅板,便起身,繼續挑著擔,朝北方的黑山縣走去。
彆問為什麼給二十個銅板。
問就是,鄭爺大氣!
一個挑夫,能給二十個銅板。
已經很有錢了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