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殺了斡裡不。
殺了烏古論極烈。
那可是屠殺了數百漢人的惡徒啊,就這麼死在宋言手裡。
他不覺得自己的腦袋會比那些女真蠻子更堅硬。
長時間的發泄,導致身子有些疲憊,他有心想要直接坐在地上休息一下,可這樣的行為,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實在是太過不雅,便衝著南悅行招了招手,往內堂走去。
無論怎樣,讀書人的體麵是不能丟的。叫來幾個戰戰兢兢的婢女,端上上好香茶,輕輕抿了一口,便覺得神清氣爽。
茶杯中,幾枚嫩綠的葉片飄蕩在水麵,香氣怡人。
這是最近才在權貴圈子裡流行起來的茶葉,好東西是好東西,唯一的缺點便是價格有些太貴了。
一斤茶葉,居然要一百二十兩白銀!
不過這茶葉數量稀少,似是張黃兩家,便是家財萬貫,想要買這極品茶葉,卻也是沒那個資格的,這樣一想,一百二十兩白銀似乎也就不是那麼貴了。
又抿了一口,似是連燥亂的心境都平息下來,錢耀祖這才依依不舍的將茶杯放下:“悅行,你說我們現在要如何做?”
南悅行歎了口氣:“大人,現如今,您和宋言,隻有一人能活了。”
錢耀祖剛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又忽地一驚:“怎麼說?”
“宋言已經看到城外的屍山,以他對大人您的厭惡程度,定然會將這件事情捅到上麵去,若是讓朝堂知曉,在您的治下有數萬百姓活生生餓死,您覺得您這條命還能保住嗎?”
錢耀祖的麵色頓時陰沉下來:“不過隻是一群賤民,死了也就死了,居然想讓老夫償命,他們也配?”
“嗬嗬,他們自然是不配的,不過數萬百姓餓死,這種事情已經足以激起民變了,到那時朝堂為了平息百姓怒火,唯一的辦法便是取大人您的項上人頭。”南悅行侃侃而談:“對於朝廷穩定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能以大人頭顱平息動亂,朝堂上那些人不會有半點猶豫。”
錢耀祖心裡一個咯噔,不過他還是想要掙紮一下:“尚書省,有西林書院的同僚,便是那宋言奏章遞上去,也會被壓下,根本……”
“大人莫要忘了,這宋言的背後是長公主,長公主想要給寧和帝傳達什麼信息,可不需要經過尚書省。”
“即便是沒有長公主,以宋言和房家的關係,想要將這邊的情況傳給尚書令房德,也不是什麼難事。”
錢耀祖的手指便握了起來,剛剛恢複了一點的麵色重新變的蒼白。
便在此時,南悅行再次開口:“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就看大人願不願意做了。”
“什麼辦法?”錢耀祖眼睛一亮,忙問道。
“孤注一擲。”
南悅行緩緩吐了口氣:“我有安排人一直在城牆上盯著,那宋言和馬車,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也就是說,宋言還沒來得及將餓死數萬百姓的事情說出去,現在還有挽救的機會。若是大人能集中所有能動用的力量,直接衝出平陽城一舉將宋言抹殺,然後再安排人將屍山的屍體丟到深山老林當中,那自此之後,數萬人被餓死的事情就會是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錢耀祖並未因為南悅行的分析,而有太多激動,反倒是眉頭皺起,認真的思量著。
“這……這不妥。”許久,錢耀祖便這樣說道。
“那宋言,敢孤身一人留在城門口,明顯是想要引誘我出城,若是我現在出去,豈不是正好中了他的奸計?況且,那宋言能拿來烏骨察,斡裡不和烏古論極烈的腦袋,自然是極為能征善戰,就我手底下這些人,不是對手。”
雖執法隊耀武揚威,可這些地痞無賴能有多少戰鬥力,錢耀祖心裡還是有數的。這也是錢耀祖一直留著府兵的原因,就是希望這些府兵能真心實意歸順自己,隻是那些人刺兒頭的厲害,便是這麼長時間忍饑挨餓,也不會心甘情願聽他的調令。
南悅行便搖了搖頭:“大人,您難道還沒有明白嗎?現在已經不是你願不願意出手的問題,而是你不得不出手了。”
“宋言離開,你就死;現在動手,還有一點活命的機會。”
“而且,宋言雖拿出幾個腦袋,可那些腦袋的身份當真能確認嗎?”
“烏骨察,烏古論極烈,我們都不認識的,便是那肥頭大耳的腦袋,又真是斡裡不嗎?火都燒成那般模樣,誰敢保證不是那宋言隨便找了個胖子,編造的謊言?”
“我觀那宋言小兒少智,無謀。”
“他自以為計劃天衣無縫,卻不知他的計劃早已被我洞穿。”南悅行的眉宇間,便多了一些驕傲和自得。
錢耀祖卻是皺了皺眉頭,輕聲道:“是何計劃?”
“簡單,我觀察過宋言的履曆,無論是抵禦倭寇,還是賑濟難民,這是個極為擅長收攏民心之人。”
“他故意將自己塑造成抗倭英雄,還寫出什麼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的詩句,來彰顯自己的高尚,我便不相信,若是真給他封侯,他會拒絕。”
“遼東這邊,那宋言也是一樣的打算,他先是給自己塑造一個鎮殺女真,為平陽府怨魂複仇的形象,那些泥腿子最是敬重這種敢打敢拚之人,自是對他大有好感。然後再散播竇賢,梁有德兩人滿門抄斬的……呃,謠言,將各種罪名扣在大人頭上,便是想讓您和那些府兵離心離德,”
南悅行嘴角便勾起笑意:“像今日這般事情,若是多來上幾次,莫說是那些府兵,便是城內的百姓,怕是都要暴動起來,到那時候,宋言不廢一兵一卒,便能輕易將平陽城收入囊中。”
不得不說,這宋言的確是個厲害角色。
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手段著實了得,可惜,他所有的安排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錢耀祖亦是恍然大悟之狀,心中暗罵那宋言小小年紀,卻甚是陰險。
“而現在,便是我們翻盤的機會。”
南悅行繼續說道:“縱然是宋言帶了兵卒過來,也不過兩三千人。”
“我平陽城內,單單隻是執法隊四千餘,跟隨您退守平陽城的府兵也有兩千餘,後來投靠您的兵卒也有兩千多,如此便是八九千人。”
“九千對兩千,縱然是宋言麾下士兵能征善戰,也必輸無疑。”
“大人,早做決斷,我們沒有太長時間猶豫。”
九千對兩千?
是了,數量上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錢耀祖似是感覺自己又行了,原本心裡的恐懼便一掃而空:“其餘那些府兵要如何?”
“給他們吃點飽飯,允諾他們一些好處,不求他們跟著大人絞殺叛逆,隻要彆從後麵給我們一刀即可。”
“哼,一群泥腿子,連忠於老夫都不願意,怎能將糧食浪費在他們身上?”錢耀祖大手一揮:“從今日起,斷了那些泥腿子的糧食,我看他們餓著肚子,還能掀起多少風浪?”
“傳我的命令,全員集合,絞殺宋言!”
“無論是誰,斬下宋言頭顱,封破虜將軍,賞萬金,賜美人!”
……
黑暗中。
月夜之下。
數量馬車,緩緩前行。
馬車奢華,車內人物顯然非比尋常。
車廂中,是一位豐腴婀娜的美婦人,那身段將成熟女人的魅力展現的淋漓儘致。
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便覺得臀部有些僵硬,有些疼。
自從聽聞宋言被擄走,洛玉衡便沒日沒夜的趕路前往新後,縱然一路都是靠著馬車代步,身子也有些受不了了。
就在後方,另一輛馬車中,是一名溫婉賢淑的女子,如雲的長發隨著馬車的晃動輕輕搖曳,一雙明亮的眸子,盯著手中的輿圖。
“快到平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