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黃家是什麼德行,平陽城的百姓自是知道的,雖有仁善之名,可若是當真仁善又怎會通過各種無恥的手段掠奪他們手中的田地?
為了那些田產,死了多少人?
黃老爺那個傻兒子,又糟蹋了多少好姑娘?
這樣的人,早就該死了啊。
所以他們不會害怕宋言,相反在他們心裡,宋言就是那青天大老爺,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太陽已經快到頭頂,粥棚中的火尚未熄滅,可原本各個施粥點聚集起來的百姓,居然逐漸散開,齊齊往菜市口的方向聚攏。
菜市口,便是刑場了。
他們可是聽說了,那位刺史老爺今天就要被拖到菜市口砍掉腦袋,這可是極有談資的事情,尋常見不著,自是要去湊個熱鬨。這錢耀祖也是壞透了,比黃家人還壞……最好能砍頭砍個一個時辰。
平陽城內,不少百姓這樣想著。
刺史府內。
宋言打著哈欠。
忙活了一整個晚上,便是宋言也感覺有些疲倦。
就在他的麵前,是錢耀祖的家眷。
一個妻子,三個妾室,至於其他被錢耀祖搶來的女人全都放了回去,除此之外還有四個兒子,三個女兒。
一長條鎖鏈鎖著所有人,一個黑甲士牽頭,兩邊則是兩百黑甲士,左右看護,雖不覺得這些人有逃走的可能,終歸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昨日夜裡,他們一個勁的在心裡告訴自己,宋言不敢將事情做絕,他們可能會被送入東陵,交給朝堂審判。父親可是西林書院走出來的,同僚數不勝數,就算是保不住父親的命,他們至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內容,他們幾乎已經信以為真。
直至要被押赴刑場,他們終於明白,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一瞬間湧出的絕望幾乎讓他們崩潰,兩位少爺直接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兩個小姐身上散發著騷臭的味道,卻是失禁了。
當宋言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忍不住有些無語。
錢耀祖的家眷,他也是調查過的,莫說是那四個少爺,便是那一妻三妾和三個小姐,手上都是沾了人命的。
明明自己都害死過人,又何必如此恐懼呢?
想不明白。
錢耀祖位於最後。
隻是短短一日的時間,整個人看起來憔悴了許多,眼窩深陷,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眼圈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原本舒展的麵皮也莫名多出一條條溝壑。
甚至就連頭發,也在一夜之間花白。
這是最重要的犯人,宋言給足了他體麵,親自押送。
他身子踉踉蹌蹌的,一副隨時都會摔倒的模樣,街道上,百姓自動衝著兩邊散開,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全都死死的盯著錢耀祖。
“畜生……”
“你還我女兒命來。”
“我的老伴兒,我的老伴兒啊,都是你這個王八蛋……”
“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子啊,就為了那最後的種糧,被你活生生打死了。”
“我兒子是在新後縣戰死的,他不是逃兵,你這個人渣,連那點撫恤金也給貪了……”
“你這畜生,就應該碎屍萬段。”
一路走過,各種詛咒謾罵的聲音好似海嘯一般此起彼伏。若非現在的平陽城物資匱乏,估摸著各種爛菜葉子,泔水,臭雞蛋之類的東西,就要砸過來了。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到最後,詛咒和謾罵變成了整齊劃一的嘶嚎,如同山呼海嘯,如同陣陣雷鳴。
如果不是府兵在街道上排成兩列,攔住即將暴走的百姓,怕是不少人都要衝上來,狠狠從錢耀祖身上咬下來一塊肉。
或許,唯有如此,方能宣泄他們心中對錢耀祖的憎恨。
宋言麵色古怪,看了看那些百姓,又看了看錢耀祖:“你還真是有夠受歡迎的。”
錢耀祖嗬了一聲,看了眼兩邊的百姓,然後一言不發,原本佝僂的身子卻是重新挺直。
他的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一絲驕傲。
他是讀書人,是一方大員。
就算是馬上要死掉,也絕不能失了讀書人的體麵,不能讓這些賤民看了笑話。然後,他慢慢扭頭看著宋言,也不知是不是宋言的錯覺,甚至從錢耀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嘲弄。
好吧,沒看錯。
這家夥的確是在嘲笑自己。
“宋言……你覺得,你還能風光幾時?”
“你指望西林書院的人會為你報仇?”宋言挑了挑眉毛。
“不會,他們不會,他們可能巴不得跟我撇清關係。”
“我啊,要死了。”
“可你,也是一樣。”
宋言伸了個懶腰:“怎麼說?”
錢耀祖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那模樣甚至讓宋言都感覺莫名的陰森:
“相信我……寧和帝不會放過你的。”
“你就是寧和帝手裡的一把刀,當寧和帝利用你這把刀,殺掉所有的敵人,便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