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是一個很籠統的稱呼。
遼東以北,廣袤的土地上大抵生活著四種女真。
最靠近中原同寧國接壤的海西女真,許是因位於東海之西而得名,至於他們生活的這片草原也被稱之為海西草原。數月之前,洗劫了平陽府的便是這些人。
再往北,靠近大雪山的地方生活著北山女真,那邊的生活條件遠比海西女真更為惡劣,那是真正的天寒地凍,便是同為女真人的海西女真,都扛不住那邊徹骨的冰寒。
東海之濱的位置,則是生活著東海女真,多靠捕魚為生,相比較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的生活條件要更為優越,也會固定地點聚居,顯然文明發展程度要更高一些。
都說女真人漁獵為生,這漁指的便是東海女真。
於東海女真的方向再往北,便是野人女真。
那當真是野人了。
十幾人數十人生活在一起,於叢林中采摘野果,於雪地上叢林間獵殺猛獸,茹毛飲血,便是野人女真的生活方式。
若非外形上同人類更為接近,許是會以為那隻是一群一群的黑猩猩。
四種女真相互之間並不平和,齟齬不斷。
北山女真想要擺脫常年飛雪的生活環境,試圖侵占海西女真的領地,便是野人女真也經常闖入海西女真的部落,不為彆的,隻為掠奪一些女性,繁衍後代。
縱然海西女真人數更多,可北山女真更為悍勇,更適應冰天雪地的戰鬥,每每交手都會讓海西女真出現不小損失,偶爾一些小部落被北山女真盯上甚至還有滅族之危。至於野人女真,雖然不像北山女真那麼誇張,但他們身體更為靈活,力大無窮,於海西女真來說,就相當於棕熊,狼群之類的猛獸,每一次出現也都是人心惶惶,常有女子被劫掠。
相互之間衝突的慘烈程度,比之女真洗劫中原毫不遜色,甚至猶有過之,除了能用來繁衍後代的女性之外,幾乎不會留下任何活口。
完顏廣智想要統一女真,入主中原,未必就沒有避開這些凶暴鄰居的意思。
海西雪原上,一批批駿馬四蹄翻飛,帶起漫天飛雪,寒風撲麵而來,便是有麵甲遮掩,縫隙之中透入的絲絲寒意,依舊宛若刀割。一片蒼茫中,四千黑甲士顯得異常明顯,就像雪原上翻滾的一團烏雲。
陽光自天空散落,積雪泛起陣陣亮光,甚至讓人感覺眼瞳都陣陣刺痛。宋言便揮了揮手,讓重騎兵軍團暫時停下,一個個全都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麵前這大片銀白。
眼睛長時間暴露在高強度紫外線環境,便會造成角膜和結膜上皮損傷,導致眼睛劇烈疼痛,畏光,流淚,眼瞼痙攣,而雪地對紫外線的反射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是以這種病症也被稱之為雪盲症。這是一種暫時性眼部炎症,一般來說,一天到三天之後便會自行痊愈,聽起來似乎不是很危險,可雪盲症期間,結膜充血,暫時性視力模糊甚至失明,卻會嚴重影響軍卒的戰鬥力。
地麵雖是積雪,可這些兵卒也並不在意,就這般席地而坐,直接摘下頭盔,麵甲,一股淒冷的寒意便撲麵而來,可眾多將士的麵色卻看不出半點變化,一個個從腰間解下來布袋,伸手抓出一把乾巴巴的炒麵便塞進口中。
炒麵,不是上輩子牛肉炒麵,雞蛋炒麵之類的東西,純粹就是乾炒麵粉。
再加上這個時代的麵粉也是頗為粗糲,味道可想而知,隻是四千軍卒卻無一人臉上流露出難受的表情,抓起一把雪混合著雪水,也便吞了下去。大約修整了半個時辰左右,一個個便再次睜開眼睛,戴上麵甲,翻身上馬,再一次朝著北方前進。
轟!
轟!
轟!
四千重騎兵,聲若雷霆。
也不知過去多久,遙遠的天邊,能看到篝火燃燒的黑煙。
那一瞬,無論是王朝馬漢還是洛天陽,乃是於宋言皆是精神一震。黑煙的規模極大,於天空中彙聚在一起,幾乎就是一團濃雲,極為顯眼,除非是大量篝火燃燒,否則絕不可能形成這般畫麵。
而在這海西草原之上,能有如此多篝火的地方隻有一個,那便是女真王庭。
抬頭望了望天邊,夕陽西下。
落日的餘暉,在天邊和雪原都鍍上一層金色的光。
天,快要黑了。
這邊,天黑的很快,一旦太陽下山,整個世界很快就會被夜幕籠罩。
宋言勒馬轉身,麵對著身後肅然而立的黑甲士,沉聲喝道:“女真的王庭,就在前方。”
“所有人,收刀。”
唰。
一個個黑甲士迅速將戰刀收起。
他們不會去詢問為什麼,他們隻知道這是將軍的命令,隻要是將軍的命令必須要無條件遵從。
“拿出震天雷。”
宋言再次厲聲喝道。
原本的手雷,變成了震天雷。
終究是震天兩個字聽起來更為威武,雄壯,多少能提振一點士氣。
一個個黑甲士迅速從腰間取出手臂粗細,一尺長短的金屬筒狀物,長長的引線,在寒風中搖曳。數千個震天雷一起出現,饒是這東西是宋言製作的,這一刻依舊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若是其中一個,在這時候不小心炸開,那畫麵……絕對會相當精彩。
宋言強行將心裡麵湧現出的古怪畫麵壓下,這可不是他一個將軍該出現的念頭。
“震天雷的用法你們都已經知曉,無需多言。”
“我知道,就在那女真王庭內,至少還有十萬敵人。”
“我們可能會死。”
“但,數百年來,整個中原,我們是第一支打入這裡的軍隊。”
“都見過平陽府的慘狀,女真蠻子於我們的國土之上,燒,殺,搶,掠。”
“他們屠戮我們的同胞,我們的親人,他們淩虐侮辱我們的女人……而現在,就是這些畜生血債血償的時刻,我們要讓他們明白……”
“漢人,不可辱!”
寒風肆虐的雪原中,宋言的聲音隨風飄蕩。
看不到臉,然麵甲之下一雙雙黑色的眼睛全都充斥著血絲。
“殺。”
“殺。”
“殺!”
震天動地的咆哮混合在一起,陣陣聲浪甚至連寒風的呼嘯都給鎮壓,手中震天雷全都高高舉起,他們似是恨不得馬上將那引線點燃,讓那些該死的蠻人,四分五裂。
“無需保留,他們於寧國所做的一切,我們要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我們要讓他們也品嘗品嘗父母,兄弟,兒子死亡的痛苦,我們要讓他們感受失去妻子女兒的絕望……”
“這一戰,我要讓女真……再無王庭!”
“所有人,隨我衝!”
隨著宋言一聲令下,剛剛停下短暫休憩的重騎兵又一次展開了衝鋒。
隻是這一次,衝鋒的威勢比起任何時候都要更為凶猛,宛若群虎下山,勢不可擋。
沉重的馬蹄聲,如同悶雷般於天地之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