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是真要死了。
莫說地牢惡劣的環境,他身上還有傷,除非宋錦程能安排醫術極為高明的大夫,時時刻刻給宋哲診治著,許是還有那麼一丁點活下去的機會。不對……便是有最高明的大夫,宋哲大抵還是活不下去的。
宋言已經仔細問過那捕頭,知曉宋哲被一發入魂,箭矢直入直腸。更倒黴的是,捕頭將箭支拽出來的時候,隻拽出來了箭杆,箭頭依舊留在屁股裡。
又挨了二十大板,殺威棒的衝擊之下,許是那箭頭早已將宋哲的直腸,小腸,還是大腸,都給攪得稀碎。
這樣的傷勢,莫說古代,便是在現代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兩說。
當宋言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身子也是緊繃了一瞬,麵色尤為古怪,隻感覺身子某個部位隱隱作痛。
不過該說不說,人類的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宋哲明明已經受了如此嚴重的傷,居然還能活著。
至於活多久……
一個時辰?
半個時辰?
誰知道呢?
“或許,你還想問問我,為何當初一定要殺了你的母親?”宋哲的聲音,在宋言耳畔回蕩。
他滿是汙垢的臉上,居然泛起些微的得意。或許,他是想要用這個問題來刺激宋言吧。
帶著宋言過來的牢頭,請求了一下宋言的意思,便安安靜靜將牢門打開,然後一個人退了出去,很多事情可不是他這種人能聽的。
宋言摸出一塊銀錠,塞到牢頭的手中,麵色卻是比宋哲想象中的還要冷靜。在牢頭離開一段距離之後,宋言便推開牢門,走進了牢房。
居高臨下看著渾身上下滿是血汙如同死狗一樣的宋哲,表情淡漠:“為何?”
這不是宋哲想要看到的表情。
內臟的破裂,帶來陣陣難以忍受的悶疼。
失血過多,更是讓他感覺生命力每一次呼吸都在流逝。
他大約是活不下去的,隻是想要在臨死之前看一看宋言猙獰的表情,為何連這一點願望都無法滿足?不由自主的,宋哲的一張臉猙獰起來,他喘著粗氣,猩紅的眼珠瞪著宋言:“先告訴我一些事情……”
“宋雲,是你殺的嗎?”
宋言眨了眨眼睛,然後微微頷首。
“宋震和我母親呢?”
再點頭。
宋哲便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有關宋雲,宋震和楊妙清的死,宋家其他子嗣都懷疑同宋言有關,隻是這些事情宋言做的比較隱秘,想要找到證據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現如今得到了宋言親口承認,也算是印證了心中的一個想法。
“你準備殺多少人?”
“所有。”
“包括宋鴻濤嗎?”
“是。”
宋哲忽然笑了起來,隻是嘴巴裡麵滿是血沫,一個不慎便被嗆到了,劇烈的咳嗽起來,牽動臀部的傷口,臉皮又是一陣痙攣。一直咳嗽了許久,宋哲這才逐漸冷靜下來,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娃娃臉抬了起來,瞪著宋言:“你倒是個心狠的。”
“宋鴻濤,那可是你的親生父親啊,你居然連他也想弄死,不知道宋鴻濤聽到這話會是什麼心情,那老東西或許還一門心思琢磨著,能不能用你這皇室宗親的身份,給國公府撈一點好處呢。”
宋言笑笑,這宋哲對宋鴻濤倒是了解。
不過,看來他不是宋鴻濤親生兒子的事情,楊妙清並未告知宋哲。
就是不知道,宋安又是從哪兒得來的消息,他似是對一切事情都很是了解。
“其實你殺了我娘和老五,我心裡是有些竊喜的。”
“我很清楚,娘親心裡麵隻有宋震,我們就跟從外麵撿來的野種一樣,娘親的眼裡麵根本就沒有我們的存在。隻要她還活著,不管是我這個宋家麒麟兒,還是大哥宋淮,都沒有任何繼承國公府的機會。”
“可惜了,機會終於出現,我卻是要死了。”
宋哲有種想要多說一會兒話的衝動,待到嘴巴都張不開的時候,便是想要說話都沒有機會了。
絮絮叨叨的聲音,於地牢中回蕩。
宋言便安靜的聽著。
“你知道嗎,我嫉妒你。”
“為什麼?”宋言便有些奇怪。
宋哲笑了:“很奇怪對吧,我明明是國公府的嫡子,是正兒八經的少爺,居然會妒忌一個庶子……我吃穿不愁,從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都是國公府最好的,隻要我想,便有花不完的錢。”
“可我就是忍不住。”
“憑什麼,我堂堂國公府的嫡子,無論我表現的有多好,從來都不會在娘親那裡得來一句誇獎?稍微有任何一點做的不好的地方,便會換來母親的打罵?”
“憑什麼,你隻是一個庶出的雜種,卻能被你的姨娘寵愛著,心疼著,你做的好,你的姨娘會摸著你的頭誇你,你做的不好,你的姨娘會抱著你,安慰你。”
“為什麼我的母親不會這樣對我?”
母愛缺失,引發的性格扭曲。
宋言不由握緊了手指,指甲紮在掌心,帶來陣陣鑽心的痛。他的麵色有些陰鬱:“就因為這個,你就攛掇著楊妙清害死了我的母親?”
宋哲的嘴巴咧開的弧度越來越大,就像一條巨大的裂縫:“對的,就是因為這個,我是嫡子,我都得不到的關愛,你憑什麼擁有?”
“我都沒有的東西,我就會將它破壞。”
“嘿嘿……嘿嘿嘿嘿,可惜了,當時我的心腸應該更毒一點的,留下了你這個賤種,不然的話,我也不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
宋哲希望能在宋言臉上看到痛恨扭曲的表情,以滿足內心深處病態的渴望。可惜,自始至終宋言隻是涼薄的看著他,這讓宋哲感覺甚是無趣,然後他忽然好像又找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麵上泛起笑意:“關於你母親的身份,你知道嗎?”
“不知道吧?”
“不怕告訴你,其實你母親也是大戶人家走出去的小姐。東陵梅家你知道嗎?梅家老太爺,祿國公。你母親便是祿國公的獨女,你是他的外孫。”
宋言終於挑了挑眉毛:“你倒是跟你那個娘一樣。”
“挑撥我和梅子聰之間對立,借著梅子聰的手來除掉我嗎?”
宋哲麵色瞬間沉了下來,然後又咧了咧嘴巴:“倒是小看你了,本以為你隻是一個粗鄙的武夫,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細膩的心思,不過隻要梅子聰相信了就行……不,不需要他相信,隻要他心中有一丁點的懷疑,就會想辦法弄死你。”
“畢竟隻有如此,他這個收養的孫子,才能真正坐穩祿國公世子的位置。”
這已經算不得陰謀詭計了。
這是明牌。
宋言笑了笑,蹲下身子,伸手捉住宋哲一隻手掌,握住他的拇指:“沒關係,梅子聰已經跟我完全坦白了,就在昨天下午你離開之後,他是有點小聰明在身上的,他並不想因為你那兩句毫無意義的挑撥,就來找我的麻煩。”
什麼?
宋哲的眼睛忽然瞪大。
這是他不知道的消息。
那家夥,不是四肢發達,沒什麼腦子的蠢貨嗎?
該死的王八蛋,他還叫了十個妓子,全都記在自己的賬上。
便在這時,宋哲身子忽地一抖,牙齒用力的咬著,喉嚨中噴出一聲悶哼。
卻是他左手的大拇指,愣生生被宋言撇到了手背上。
嘎吱嘎吱的聲音,那是手指裡的骨頭在碎裂。
十指連心啊。
饒是宋哲已經承受了足夠多的痛苦,這一瞬也是冷汗直流。
可即便是如此,宋哲依舊是倔強的抬起頭,縱然一敗塗地,眼神中卻是半點服輸的意思都沒有。
宋言也不在意,握住宋哲另一根手指:“你剛剛不是口口聲聲,你是嫡子,我是庶子?你好像很為自己的血脈而驕傲?”
哢嚓。
食指也貼在了手背上。
終是忍不住了,一聲慘叫。
卻也是戛然而止,宋哲很快便忍住了:“是,我是嫡子,我就是比你這個庶子高貴。”
“我身上流著的是國公和楊氏的血。”
“而你,不過隻是一個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