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是個暖冬,可對何家而言這卻是一個難熬的冬天,因為成立39年的寧安機械廠倒閉了。
接到下崗通知,何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兩個月前廠裡領導還在討論四十周年慶的事,可就六十來天,這一切都成了空。
整個機械廠一千多名職工都失去了收入來源。
無數不知所措的職工堵在廠子門口,要領導給一個說法,穿著一身靛青粗布衣裳的何彬也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目露希冀地望著領導的辦公室。
不知過了多久,頭發花白,佝僂著腰的廠長拿著一個白色的喇叭出來,爬上一張椅子,麵向眾多職工,歎了口氣:“大家安靜,聽我說好嗎?”
躁動的人群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期盼地望著廠長。
廠長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眼眶不禁濕潤了。他用力彎下腰,朝著人群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是我無能,沒有救回廠子,是我對不起大家。目前廠子賬目上已經欠了一千多萬元,堆積在廠裡的產品賣不出去,廠裡已經沒有錢買原材料,也發不出工資,償還不了債務了,根據……隻能破產清算。我是寧安機械廠的罪人,是我對不起大家!”
“那我們怎麼辦?”
“是啊,我老婆去年才生了孩子,我爸身體又不好。”
“老廠長,您想想辦法啊,我們,工資低一點,我們也願意乾。”
……
職工們七嘴八舌,隻希望廠長能改變主意,繼續將廠子開下去。
但寧安機械廠生產設備落後,生產效率低下,早就資不抵債了,廠長也回天乏力。
大家哀求、咒罵了半天也無濟於事。
直到天黑,天空中下起了朦朦朧朧的細雨,不甘的職工們才不得不回家。
何彬垂頭喪氣地踏進家門。
這間房子是租的,隻有一間屋,外麵還搭了個棚子做廚房,至於廁所隻能去巷子裡公共廁所。
何芳出嫁後,何家祖孫三人就擠在這狹小、陰暗、潮濕的十幾平米小屋中。
當年何父賣了房子才替何彬還了債,本指望著何彬上班後能夠分到單位的福利房。
隻是機械廠的經營每況愈下,11年間隻有兩次分房機會,總共才幾十套房子,都優先給了工齡長、結了婚的,所以一直沒輪到何彬,以至於他們家這些年還一直在租房住。
見何彬回來,何懷秦立馬收拾好作業,站起身:“爺爺,爸回來了,吃飯了。”
“哦,好的。”何章從躺椅上慢慢坐了起來,挪到一張瘸了腿的小飯桌旁。
何懷秦自覺地去廚房將溫在鍋裡的飯菜端了出來。
現在何家就何彬一個人上班,加上何章那點退休金,三口人生活,還要付房租,給祖孫三人治病,在錢上捉襟見肘,所以吃得也很簡單,就一個素炒大白菜,一人一碗高粱米飯。
何章咳了一聲,拿著筷子邊吃飯邊問:“怎麼回事?我今天聽到樓上老張家,還有童家都在哭。”
“機械廠倒閉,我們都下崗了!”何彬麻木地說道。
何章手一抖,筷子啪嗒掉到了地上:“怎……怎麼會這樣?不是好好的嗎?機械廠可是國營單位,鐵飯碗,怎麼能倒閉呢……”
何彬捂住臉:“是啊,國營單位,鐵飯碗,怎麼會倒閉呢?我也想知道。”
父子倆一臉愁容,飯也吃不下去了。
何懷秦怔了怔,神情有些恍惚,上輩子自然也是有機械廠倒閉這件事的。
但他的記憶並不深刻,因為上輩子何彬是在政府部門上班,爺爺奶奶也早就退休了,機械廠倒閉也沒影響到他們家,彆人的苦難,他哪記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