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大霧
與後世20度以上的12月不同,此時的金陵白天溫度不過510度,且金陵西南的地勢平坦,西北風呼嘯著穿過破敗的城市,並沒有吹散大霧。
紫金山的炮台隻能聽到飛機的嗡嗡嗡聲音,卻看不到任何飛機。
好半晌,霧氣散去,頭頂的飛機便已經丟下炸彈。
與山頂防空陣地的炮火,構築新的畫麵。
飛機的轟炸很快結束,這次並未能打下任何日機,但對方的轟炸效果同樣很差。
就在馮盧茨感到慶幸的時候,城市裡卻傳出了爆炸聲。
原來,日寇早已改變策略,少數轟炸機吸引紫金山的防空炮台,其餘飛機要麼直奔棲霞山,要麼直奔城區、淳化鎮。
怕了!
好消息是紫金山陣地穩如泰山,壞消息是棲霞山的第66軍快撐不住了。
淳化鎮方麵,日寇第9師團與114師團從兩個方向同時發起進攻,青龍山的陣地上,有兩個連被日寇圍困。
在大勝關到牛首山一線,雖然陣地還在,但日寇第6師團與國琦支隊的攻勢一日猛過一日。
兵力劣勢的情況下,失守,隻是一個時間數字問題而已。
唯一的好消息是,李希烈,哦不,【李少】回到了他熟悉的金陵城。
冬日的寒風吹過,往日熱鬨的秦淮河早已沒有往日的喧囂。
街上的垃圾、樹葉被風帶著到處飄蕩,偶爾有一隊行色匆匆的士兵跑過,卻也隻是引來一陣關門關窗的警惕之聲。
遠處動輒響起的叫喊聲、槍聲,讓這座城市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
一夜時間,街頭巷尾出現了不少鎮江大屠殺的新聞報道。
牆上,街頭的電線杆,或是路上的公告欄裡,都被貼滿,之所以沒有被撕毀,大抵是因為那是【申報】的原因吧?
不時的,有攢夠了糧食或者盤纏的一家子,手挽著手,戰戰兢兢,依依不舍的離開自己的家園,踏上那未知的征途。光今天早上,老王在碼頭記錄了2000多出城的百姓,可還是太少。
路邊還有零星的幾個攤販,但那也隻是枯瘦老人的最後期盼而已。
誰能想象,這裡還有幾十萬百姓,還有生活。
李希烈來到一處擦皮鞋的攤販前,丟下一塊銀元:“給爺好好擦擦,一會兒爺要去瞅瞅那秦淮河的姐姐們還想不想我。”
低著頭的老人顫顫巍巍拾起銀元,臉上的笑容還沒綻放就被嚇了回去。
一群人高馬大的持槍軍人將他的小攤團團圍住,那眼神,那氣勢,仿佛個個都是殺神。
隻不過,看到男人麵龐的那一刻,老人的笑容恢複:“哎喲,是李少,您回來了?”
老人說著,將銀元安心收入懷中:“要不是小老兒兩天沒吃飽,這錢,說什麼都是不能收您的。”
李希烈不屑:“彆扯那麼多,讓爺看看,這麼多年,你這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嘿嘿!衝您這銀元,我這手藝也不能差了呀!”
老人臉上的笑容不似作偽,兩人不像是紈絝子弟起伏街頭老人,更像是兩個許久未見的忘年交。
“你這老頭,還是這麼會說話,好活!當賞!”
李希烈說著,又丟出一塊銀元,隻是沒丟到地上,而是往老人懷裡輕輕拋去。
“哎喲~謝李少,幾年不見,您這是去當軍官發財了呀?”老人臉上笑容更甚。
“那可不,這年頭,姐姐們不喜歡吟詩作對的書生,就喜歡我這身軍裝,英氣!”
“嗯!真英氣,比那些個摳搜的老板強幾百倍了!”
李希烈臉上露出微笑:“喲~還有些沒走的老板?我以為他們都跑了呢?”
“哪能呢?私下裡買賣照做,就是太貴,一塊布,一袋米,他們什麼都賣,什麼都加錢賣,可憐小老兒,米麵都買不起。”老人語氣哀歎,手上活兒不斷,一雙牛皮軍靴擦得噌亮。
李希烈扭頭衝幾人一使眼色,那意思:你們嚇跑個啥勁?跟著老子才是正道。
早上的時候,士兵帶著他敲了好幾家商鋪或是工廠,但每每都是人去樓空,根本找不到正主。
幾人齊齊低頭,有羞愧,有無奈,但最後都化成了憤怒。
不過,李希烈很快發現,老頭手臂上有淤青,他指著淤青問道:“怎麼?老了?就站不穩,摔的?”
可老人卻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幾顆孤零零的牙齒:“米店的王老板乾的,這混球昨日說要見什麼人,擦了皮鞋沒給錢,還打了小老兒。”
“哦?有意思,我記下了。”李希烈與老人對視一笑,沒有繼續說話。
半晌,李希烈不疾不徐的等著老頭擦完皮鞋,臨走前,他丟給老頭一張紙條:“你個老頭子,手藝半點不差,快走吧,等小鬼子打進來,又跟鎮江一樣,雞犬不留。”
可老人隻是笑笑:“我都60多了,還能去哪兒?鬼子要來,我就死球了唄?”
雖是笑著,但話裡卻沒有半點生氣。
李希烈腳步一滯:“你個老光棍,去!拿著紙條,去稅警6團,以後就給我擦皮鞋吧!”
身後眾人紛紛唏噓,這老頭是走了狗屎運。
但老頭並不領情,反而轉身張望,似乎尋找著什麼:“阿福!阿福!”
不一會兒,一個衣衫襤褸,約摸10歲的精瘦少年便來到老人身邊。
“李少,我知道你心善,但老頭子年紀大了,死就死吧,這是我撿來的孩子,才10歲,跟我學了三年手藝,能伺候好您。”似乎是擔心李希烈反悔,老頭將紙條塞進孩子懷裡,拽著他來到李希烈麵前摁著他腦袋跪下:“李少,小老兒知道您要做什麼,您彆費心去打聽,這孩子認識路,他會帶你去的。”
“附近幾條街,他也算是打了個遍的,您要找誰,都可以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