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王在幾名貼身侍衛的護送下來到了書院外的那條清淨街道上,路旁的垂柳已如碧玉翠綠,那一頭泱泱落下的長發遍布著乍暖還寒的春意,平山王路過時被這一抹早春的碧綠驚豔,他深呼吸了一口,立於一旁注目許久,那雙塵塵溢滿的雙眸被漸漸拂去一絲疲意。
直至他被一支柳條輕撫麵部,才從思緒深處醒了過來,淡淡垂歎半聲後,便轉身向書院而去。
“在外麵等我。”
平山王吩咐一句,那些下人尋至一處不起眼的樹下等待,前者則毫無阻礙地進入了書院,兩名平日裡趾高氣昂、常用下巴看人的守門人,見到了平山王竟然乖巧謙恭起來,小心為其讓開了一條道路。
平山王一路來到了小閣樓,在樓下對著二樓的窗戶深行一禮,然後才徐徐登上了閣樓,來到了院長門外,看著樸素簡潔的房間裡不斷抄錄書籍的院長,平山王開口道
“杜院長今日氣色不錯。”
他聲音渾厚有力,氣息飽滿,與鬢間染上霜色的白發反差頗大。
杜池魚斜著瞥了他一眼。
“找我何事?”
杜池魚麵對平山王時,語氣儼然淡漠了許多,與跟聞潮生、跟程峰講話時的那種溫柔大相徑庭,這種淡漠無關身份,也不具有任何針對性,像是一種對萬事萬物的無情。
而平山王對於院長的冷漠似乎也已經司空見慣,並不介意,緩聲說道
“淳穹抵達書院了麼?”
杜池魚頓住抄錄的筆,認真在腦海裡思索了一下這個人,隨後微微搖頭。
“不認識。”
平山王眉頭皺了起來。
“玉龍府已經接到了劉金時的線索,本……我算著時間,淳穹怎麼也應該到書院了。”
抄書的杜池魚全神貫注,直至手中的句子抄寫完畢,才琢磨了一下平山王的話,隨後她翻開手中一頁紙,徐徐道
“早跟你講過,你不可能算到所有的事情。”
“人算哪如天算,算的越多,錯的越多。”
平山王何等人精,耳朵一動,便聽出了話裡的呲味兒,語調微抬
“回王城的不是淳穹那小子?”
院長淡淡道
“讓他在縣城當個小官,豈不安穩?”
平山王搖頭。
“我已經做了這麼多,他若是不回來,實在可惜。”
杜池魚落下了手裡這本書的最後一個墨點兒,臉上漸漸流露出笑意。
“我卻希望,他永遠不回來。”
平山王一怔,愣住好久才忽然明白,杜池魚口中的「他」與自己口中的「他」不是同一個人。
平山王坐於這閣樓的二層,沐浴著窗口處湧入的微風許久,忽然雙手輕輕一拍自己的雙腿,歎了口氣。
杜池魚看穿了他的無奈,說道
“你歎氣,證明你有遺憾,但這些都是小遺憾,等再過些時候,你就會明白什麼是大遺憾。”
平山王緩緩側頭,正好麵向了窗戶,那雙已經看穿無數冷暖風霜的眸子偏偏被一陣純粹至極的春風吹得睜不開。
“為何不直接與我講?”
杜池魚
“因為你不信。”
平山王一怔,隨後又聽杜池魚說道
“宮裡的那個孩子很聰明,你比他年紀大,眼光更遠,可你看得沒有他深。”
“有時候年紀太大也並非是件好事,看過的東西太多,它們會把你的眼睛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