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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台上的那場疾風驟雨是參天殿中聖賢的憤怒,是聖賢的責問,是蓄謀已久的得逞。
這場雨早該在三日之前停下。
是聞潮生的「拒絕」,讓那場大雨延續到了今日。
阿水方才突如其來的一刀並非真正能威脅到那名自書院而來的天人境的老者,但指間傳來的鑽心的疼痛讓他驚駭,讓他下意識地暫且退去。
他的驚駭,來自於自己對於現象認知的不理解。
其實聞潮生在他的眼裡也是三境,隻不過因為在會武之上,他通過武弈向所有人證明了自己,由此老者並沒有將聞潮生當作三境來看,而阿水卻是徹頭徹腦的三境,即便她的身上似乎也有著秘密,與那二十四招中手持柴刀劈出了四境的威力,可怎麼也不該砍中他才對。
因為早在他點出破碎「細雪」的一指時,阿水便已經動了,由是老者其實早有防備,他之所以沒躲,是因為他使用了「縮地成寸」中的部分道蘊之力,尋常五境之下的修士但凡無法參透他身法中的深遠玄奧規律,便根本觸碰不得他半分。
聞潮生那一劍可能刺中他,是因為他對聞潮生動了殺心,主動出擊想要滅殺聞潮生,被聞潮生從中抓住了一瞬而逝的戰機。
至於阿水……怎麼可能在那個時候那一刀劈在那個不可能出現的位置?
巨大的反差帶來荒謬,荒謬帶來驚駭,驚駭滋生恐懼。
由是這一刀方能短暫逼退老者。
實際上,阿水的那一刀隻是在老人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較深的傷口,無法斬斷天人受道蘊所護的筋骨。
但即便如此,在自己有所防備的情況下,被一名看上去隻有三境的修士砍傷,即便沒有外人在場,老者自己的自尊便已無法忍受,他立於雨中,周身聚勢,竟是引得風雨暫歇,壓迫化為海浪奔湧而來,要將雨中的二人徹底吞沒溺斃。
“兩隻爬蟲螻蟻,今日要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老人一掌對這二人摁出,風雨之中竟見混沌,身遭十丈之內的無數自天穹傾瀉的珠雨在此刻之間儘數歇停於半空之中,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詭異的幕簾,那些珠雨被神秘的力量籠罩覆蓋,鳴顫了短暫的霎那,而後脆弱的身軀終於承受不住這無形的道則之力,倏然炸開!
密密麻麻的簾幕化為白色浪牆,接著凝成了一隻巨大的手掌自高空狠狠朝著二人拍來!
此乃參天殿內傳下的儒術「覆巢」。
可為雲雨而動,可為赤陽而動。
覆巢之下,絕無完卵。
此掌而過,在尚未完全落下之時,掌下二人便已見死局,阿水單手緊緊握住柴刀,目如寒星。
她有話要說,卻又無需再說。
因為聞潮生已經出劍了。
他雙指一並,對著天穹那遮天巨掌刺去。
指尖劍意璨明,宛如撲火而去的飛蛾。
手中無劍,他便以指為劍,那枇杷樹下杯中的一葉輕舟若是不夠熾烈,不如便棄去扁舟,孤身入海。
求個粉身碎骨,求個刹那芳華!
劍指與巨掌掌心相觸那一瞬間,聞潮生仿佛又跌入了當初在苦海縣內呂先生賜給他的一杯翠綠的茶海之中,見了水中火,見了海底舟。
它極其鋒利,卻又不夠鋒利,破不開這遮天蔽月的一掌。
但聞潮生卻在海中瞥見了足夠鋒利的一劍。
原來不是那片海,不是那葉舟,更不是水中火。
而是那個被一劍穿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