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會這般對於小鎮的居民來講一年僅有兩次的好日子不可多得,鎮子上的許多人在海邊一直玩了整整一夜,直至花海退潮,天際泛白的時候才終於不得不在寒風的侵襲之中回去。
相比於鎮民,聞潮生與阿水回去得很早,二人如今身體狀況每每愈下,尤其是聞潮生,任何一些不良的生活因素,都很可能會成為他道蘊傷發作的契機,於是阿水並沒有允許他在外麵待得太久,這座沿海由木屋搭建出來的小鎮雖然貧苦,但鎮上仍然有些專門為了招待客人而搭建的木屋,裡麵固然簡陋了些,可被褥很是乾淨,也有必備的火爐與柴。
阿水讓聞潮生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她便準備傳授「妄語」於他。
然則第二日清晨時分,二人便被一陣嘈雜無比的聲音吵醒,本還在睡夢之中的聞潮生聽到了一些讓他極為厭煩、極為不安的聲音,他睜眼之後迅速坐起了身,卻見身邊的阿水表情嚴肅,手中還將一根木柴斜著掰開,變成了一柄十分簡陋的木刃握於掌間。
“怎麼了?”
聞潮生問道。
他聽見了外麵的哭聲,歇斯底裡,是一個女人,一個小孩。
小孩的聲音他不算陌生,正是昨夜來杜白薇的房間中踩過一腳的那個小鬼頭陸雲。
“出去看看。”
聞潮生迅速穿衣,二人推門而出,發現鎮子上的居民已經熙熙攘攘全部聚集於路口,二人從人群的縫隙之中擠了過去,見到了這素白的雪間出現了一抹腥烈的紅。
陸雲的父親陸灝死在了雪中,死狀十分淒慘,半顆頭已經碎了,麵皮失去顱骨的支撐,軟成了一堆爛泥,五官完全不可見。
陸雲與他的娘親瑪摩趴在了陸灝的屍體旁邊嚎啕大哭,近千餘名的鎮民圍攏在此地,看向了陸雲身旁站著的那些僧人,目中帶著驚懼,帶著隱晦的憤怒。
這些僧人與其說是僧人,不如說是江湖人,他們身上沒有僧人常年誦經打坐該有的半分祥和,那麵容之上興奮且猙獰的笑容反倒像是地獄中來的惡鬼。
為首的那人掃視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倏然變得極為放肆,他雙手合十,抬起腳,猛地發力,對著抱著自己父親的陸雲落下,也是在此刻,人群中傳來了杜白薇的驚呼聲:
“不要!”
她脫口而出,卻已然來不及,隨著為首的那名僧人右腳落下,不偏不倚踩在了小孩陸雲的背上,一旁小孩的母親還未從自己丈夫死去的悲傷中回過神來,便聽到了這清脆又絕望的脆響,當她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難以置信的眼神中寫滿了無所適從的空白。
男人的屍體旁,母親與自己的孩子對視,她看見自己的孩子雙目圓瞪,幾乎要直接爆出眼眶,口鼻之間溢著暗紅色的血,想說什麼卻根本說不出。
脊柱與內臟皆碎,陸雲體會到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卻根本叫不出聲,神采在他的眸中隻維持短短二息便徹底消失,留下了一具姿態扭曲的屍體。
瑪摩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死在了自己麵前,先前淒厲的哭聲忽然止住,她望著自己孩子的屍體片刻,忽地雙目翻白,暈了過去。
但麵前的這些人,並沒有因為這樣就選擇了放過她,為首的那名僧人用帶著熾烈殺氣的眼神掃視了一眼麵前這些緊攥拳頭,恐懼又憤怒的鎮民,被這曾經曆過江湖中腥風血雨的眼神一照,那些原本想要爆發、準備上來拚命的一些鎮民忽地退縮了。
並非是他們怯懦,人群中隻有極少數的人明白,這些修行過的江湖中人與他們普通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看著原本躍躍欲試的眾人又忽地退縮回去,這名為首的僧人十分滿意,他單手將瑪摩從地麵上高高舉於頭頂,接著對著在場的眾人冷冷道:
“吾等受浮屠宗妙法大師之命,前來西海鎮斬妖!”
“爾等卑神劣軀,竟敢汙濁彌勒大佛坐化之地,我浮屠宗妙法大師本有好生之德,這些年遲遲未來西海行除魔之事,盼望有朝一日爾等能夠悔過自新,前往浮屠宗自行請罪,接受度化,不曾想你們這群塞外而來的妖魔鬼怪非但不知感恩,不思悔改,悄悄在此地凝群而起勢,還好汝等汙濁野心被妙法大師以星象參捕,否則禍患無窮!”
他話音落下,抬起的手倏然擲下,瑪摩就這樣被狠狠砸在地上,抽搐幾下之後,便徹底安靜。
為首僧人背後的那群同行者見到這一幕,臉上皆不禁浮現出了瘮人的笑容,而這抹瘮人笑容的更深處似乎隱藏著更為可怕的光景。
見到陸雲一家三口慘死,圍觀千百人心神揪緊,一些人想要反抗卻又沒有勇氣,人群中,杜白薇雙手顫抖,她走出了人群,對著那名為首的僧人說道:
“大師,您是不是弄錯了?”
“我們不是妖魔,我們隻是……住在西海鎮的普通居民。”
“在場的大夥兒基本都互相認識,可以相互作證,好多人甚至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
僧人目光移向了杜白薇,眼中冷冽的殺機與嘴角平靜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麼說,是我浮屠宗的妙法大師錯了?”
…
喜歡天不應請大家收藏:()天不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