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的回答卻有點出乎陳大年的意外,他還以為李學武會固執地要求他將聯合儲蓄銀行的主要發展方向放在遼南呢。
“我這邊需要你們的支持和幫助。”李學武很坦然地講道:“尤其是資金管理方麵。”
他放下手裡的茶杯,看著陳大年講道:“集團正在實施組織機構變革,各一二級分支機構能獲得一定的財政自主權限,這個需要你們來把關。”
“就像在京城一樣,所有的資金往來必須要走聯合儲蓄銀行的賬目,企業運營過程中不能見到現金。”
“明白——”陳大年突然就理解了他在出來之前謝行長對她的語重心長和不住地叮囑。
是了,是了,秘書長要在遼東大展拳腳,必定是要通過金融手段來促進經濟發展,也會在這一過程中實施財政變革的過渡階段。
而在這一階段,就需要聯合儲蓄銀行有所擔當,將資金往來嚴格把控。
企業運營管理見不到現金,就是在程序上防範了問題和錯誤的產生,這一決定並不能完全避免問題的出現,但增加了違紀成本和難度。
所有的工資走銀行賬目,進出往來都有賬目跟蹤,公對公走款更是銀行內轉劃撥,杜絕了伸手。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講道:“第二點,保生產、促經濟,你們要做好長期投資遼東,發展遼東的準備了。”
“這個我出來前謝行長已經強調過了。”陳大年遲疑了一下,回答道:“關於聯合能源開發總公司、營城港區的建設投資,我們還是能保證的。”
“不僅僅是這兩個項目。”
李學武手掌輕輕拍了拍沙發扶手,講道:“在今年的經濟工作會議上李主任已經講到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遼東就是集團未來三年的刀刃。”
他指了指辦公桌的方向,讓張恩遠將他準備好的文件拿過來,遞給了陳大年。
“未來三年對於集團來說是關鍵的三年,對於集團在遼東的工業是重大的機遇。”
李學武示意陳大年可以看看那份材料,是前一段時間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發布的工業建設規劃。
“對於聯合儲蓄銀行來說,未來這三年在遼東,也是關鍵的三年,發展中尋求機遇。”
“秘書長,這——”陳大年抬起頭遲疑著講道:“要動用這麼大筆的資金投資工業和貿易建設,尤其是貿易網絡的建設,風險是不是太高了?”
“風險與機遇是對兒雙胞胎。”李學武看著他講道:“是共生共存的狀態,沒有風險就沒有機遇,沒有機遇對於亟需騰飛的聯合儲蓄銀行來說是致命的。”
這話確實不假,現在聯合儲蓄銀行看似發展的很快,但成立時間太短了,缺少一定的根基。
樹大招風容易倒,建設了那麼多網點,吸納了那麼多儲蓄,留在手裡乾什麼?長毛啊?
李學武不用同陳大年講話講的太直白,作為銀行的主管,陳大年比他要專業。
隻是受限於這個時代的思維桎梏,陳大年不敢如他這般膽大,更不如他這般窺探天機。
李學武的意思其實很好理解,聯合儲蓄銀行是要將現有的資金儘快投入到正在騰飛中的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發展中,也要趁這個機會,將資金流彙入他即將推進的貿易網絡建設當中去。
他未來三年主抓兩個工作,一個就是全麵建設集團在遼東的工業產業園區,建成以營城到奉城為運輸線貫穿的工業集成產業帶。
另一個便是建設覆蓋全東北,影響東北亞的貿易網絡,以集團銷售總公司和聯合物流發展總公司為基礎,將紅星產品以及聯合貿易的產品推及整個東北,進而擴散出去,影響到東北亞的貿易市場。
這份雄心壯誌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就算景副主任背地裡無條件支持他,可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將遼東工業的預算做的沒邊了。
他要利用短短的三年時間帶領集團在遼東的工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在工業建設上突飛猛進,在市場供需上提供杠杆,就需要龐大的資金。
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三年以後市場逐漸開放,集團的工業卻沒有準備好迎接市場的檢驗,那一步錯,步步都跟不上。
而陳大年在看到李學武要秘書遞給他的有關於經濟建設和投資方麵的計劃,心裡還是發怵。
站在他的視角上來看,秘書長的投資和發展計劃無異於是在賭博,而且是閉著眼睛豪賭。
在無法確定未來工業是否會如今天這般繼續被國家建設所需要的前提下,在同樣無法確定未來市場是否有變化的前提下,秘書長要推掉籌碼梭哈。
這樣做是一定會刺激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快速完成技術和設備的革新,完全改變現在的生產格局,徹底將產能帶到現代化工業企業的賽道上。
同樣的,他也能看到,秘書長要投資市場建設,這一舉動是為了配合工業產能爆發以後產品會出現庫存羈押的情況,減少中間商賺差價。
可實際上他完全看不到國內市場有對紅星產品絕對的屈從性,甚至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紅星廠的產品很多,汽車、電子、飛機等等,可你看這些產品有幾個是普通老百姓能買得起的?
這麼說吧,不用講遼東工業,就說食品總公司生產的那些產品,又有多少是供應給內地市場的。
罐頭還好說,酒水也可以,但其他食品尤其是肉食品,在內地市場的反應實在是很一般。
當前很多地區還維持在溫飽線很以下的位置,你給他提供工業品,他想要也買不起啊。
秘書長多次強調了三年,他就不信三年以後國際市場會對國內開放,提供更多的貿易機會。
正是基於這一點猶豫和憂慮,所以他才沒有立即答應李學武的要求,態度上很含糊。
秘書長還是太激進了,現在國際貿易市場對國內來說不是有一堵牆在隔絕,而是有一座長城橫亙在貿易線上。
彆的不說,醜帝對咱們虎視眈眈,北毛要給咱們做手術,這世界上哪有好人啊。
陳大年敢篤定,秘書長這麼激進一定是年輕氣盛,為了三年以後回到集團再進一步不惜財力物力,就是堆積出一座功績山也要下血本。
隻是這山堆積起來了,不考慮後路,那他們聯合儲蓄銀行的投資豈不是要難產了?
到時候李學武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找誰哭去。
是了,他如何都想不到,三年以後醜帝突然就低頭了,甚至來咱們家會麵了。
彆說他陳大年想不到,就是要動手術的毛子也想不到,徹底傻眼了。
他想不通,也就把李學武對未來三年影響東北亞,三年以後攻略東北亞市場的野心看成了空想。
李學武該怎麼說服他呢?
不,李學武不善於說服彆人,他善於做。
他甚至都不在乎陳大年是否理解了他的設想,是否會遵從他的計劃進行工作。
甭說陳大年了,就是冶金廠上下,遼東工業領導小組的成員,又有幾個理解他的工作思路。
沒關係,不用他們規劃,也不用他們理解,他們隻要按照李學武的思路做工作就行了。
李學武會指揮他們做,當工作做到三分之一的時候也許他們會疑惑,做到三分之二的時候還是很費解,但曙光即將閃耀星空的時候,他們就會發現,自己已經跟著秘書長走到了光輝的彼岸。
領導的意義就是如此。
真要逼著他們理解自己,完全搞懂自己的思路,那李學武豈不是失業了?
他來遼東不是管企業的,兼職冶金廠是因為冶金廠的地位很重要,未來一段時間要完成冶金工業和軋鋼工業的整體變革,需要有人親自坐鎮。
他的主要工作和目標還是站在集團的角度,以宏觀意義上來調動全集團的資源來布局東北,布局工業,提振整個集團的經濟和貿易工作實力。
就以陳大年所處的地位,李學武跟他談工作,也隻是說一遍,他能理解就好,不能理解也無所謂,可他要是敢陽奉陰違,那就彆等到脫了皮衣穿短袖的時候了,趁早收拾鋪蓋卷回京城去吧。
李學武會讓謝蘭芝換一個懂事的來乾工作。
他不是乾綱獨斷,聽不進去意見的人,也不是一個固執己見不給人說話機會的人,隻是站在他這個位置不能什麼事都聽意見,什麼問題都要聽下麵的聲音,那麼多事情,還要不要做工作了?
有的時候,領導就是需要絕對的權威和決策能力,一言九鼎,說到就要做到。
東北亞市場這塊肥肉他吃定了,耶穌來了也不好使,耶穌有幾個師啊。
“大勝!大勝啊——”
“嘟——你要乾嘛!”
聽見馬寶森的魄羅嗓子由遠及近,剛要出門的周令華抬手點住了他的腦門,好笑地提醒道:“你當這裡是水簾洞了,要找哪一隻孫猴子啊?”
“大……大勝!我說的是大勝,不是大聖。”馬寶森舉起手裡的那張薄薄的報紙抖了抖激動地說道:“我說的是捷報啊!”
“什麼捷報?”王瑉也從辦公室裡出來,看著他說道:“讓你取報紙怎麼去這麼長時間,哪兒玩去了?”
“什麼玩,我是看報紙耽誤了!”馬寶森激動地梗著脖子講道:“我是被這消息攔住了腳。”
“我看你是偷懶走不動道——”王瑉好笑地從他手裡接過一份報紙說道:“哪來的捷報?”
“北邊,還能是哪邊!”
馬寶森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是真的激動,是一種與有榮焉的幸福和自豪。
這些天大家雖然都對北邊的事避而不談,可從兵器廠、鋼汽、鋼飛拉走那麼多物資哪裡能瞞得住。
其實大家心裡也害怕著,擔心著,由於宣傳和保衛要求,大家不能隨便討論,刻意忽視下,大家的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隻是有人膽小,家裡有院子的偷偷張羅著要挖地窖,其實就是防空洞。
他們也不想想,真在頭頂種蘑菇,啥洞能保護得了他們,除非是挖掘專業的那種洞穴。
隻是以普通人的能力,絕無可能建設這麼專業的防護措施,且空氣中的汙染也隔絕不住。
眾生平等彈不是說笑的。
馬寶森這邊咋呼著,把全辦公室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尤其是接過報紙的周令華和王瑉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不出聲,好像時間靜止了一般。
張兢從辦公室裡出來,見到這一幕問道:“怎麼了?咋呼什麼呢?”
“主任,大捷——”
周令華先看的,也把手裡的報紙看了個完全,隻是他沉浸在了那份喜悅當中,沒注意到張兢主任的詢問,是王瑉回答的。
王瑉眉飛色舞,一點都不比馬寶森遜色的激動,用幾乎是尖叫的嗓音喊了出來。
張兢的眉頭微微一挑,同辦公室其他人一起走到門口,接了報紙看了起來。
3月15日,……3次出動向我守衛……發起猛烈進攻,並用多種火炮……縱深地區。我邊……出動直升飛機編隊料敵先機……激戰近6個小時……徹底粉碎了敵人的歧途,有效地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俘獲……
“還真是大捷啊——”
張兢仔細地看完了手中報紙上有關於三天前的那場戰鬥報道的每一個字,就連他這樣一向沉著穩重的性格都忍不住有些激動,雖然不至於像馬寶森和王瑉那般,可聲音的顫抖是藏不住的。
大勝,絕對的大勝,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對方絕對想不到為了應對他們的寇邊,這邊做了什麼樣的準備。
他們還以為與之對決的是以前那些隊伍,可從未想過會有這麼多先進裝備,這麼多高素質戰鬥人員的參與,徹底將他們套在裡麵,打懵嗶了。
僅俘獲一項就占據了整篇報道的三分之一,長長的一大溜,連人員帶裝備,通通當了俘虜。
槍械不算,就是坦克和大炮都有繳獲,真真驗證了衛三團的恐怖戰鬥力,也在這一次實戰中徹底證明了紅星鋼鐵集團出品的武器裝備是多麼硬核。
李學武有多麼珍惜這一次實戰經驗,他甚至將“煤氣儲存設備定點遠距離膨脹實驗”裝備都送上去了,就是想看看連阿特都為之瘋狂的神器實戰效果到底怎麼樣。
今天他來班上有點晚了,黃乾在鋼城住了幾天,總算是把事情談的差不多了,準備回京。
他現在作為東道主,自然是要去送送的,也算是儘了地主之誼。
這些天李學武可沒有工夫陪著他,是趙老四回鋼城籌備物資,湊巧接了這個工作。
兩人自然是熟悉的,趙老四可是俱樂部的保衛科負責人,認識三年多了。
黃乾的性格又很隨和,在鋼城這幾天沒少同趙老四一起瀟灑,算是散了心也過了癮。
送走了黃大爺,李學武來冶金廠上班,一進辦公樓便聽見比較往常更熱烈的談話聲。
他並沒怎麼注意,是張恩遠眉毛挑了挑,像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似的。
直到李學武上了三樓,準備往自己辦公室走的時候,卻發現門口附近站了不少辦公室裡的年輕人,像是正在討論著什麼,臉上全是激動的神色。
“秘書長來了——”
不知道是誰提醒了這麼一句,大家紛紛停住了要說的話,臉色一時憋的紅潤了起來。
李學武目光掃了這些人一眼,微笑著問道:“是要舉行新春茶話會嗎?這麼熱鬨。”
“秘書長,是大捷。”王瑉說了這麼半天,可在見到李學武以後聲音裡依舊是帶著些許激動地講道:“咱們的裝備立功了。”
“嗬嗬,就為了這件事啊。”
李學武從張兢的手裡接過報紙看了看,點頭說道:“確實應該高興,咱們努力工作,發展工業,振奮經濟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今天嘛。”
“秘書長,您早就知道了?”
王瑉沒能從李學武的臉上看出驚喜的神色,有些訝然地問道:“是當天,是15號您就知道了?”
“哪裡有那麼快,你當我是千裡眼還是順風耳。”李學武笑著將手裡的報紙還給張兢,又對王瑉解釋道:“我隻比你們提前了不到五個小時知道這個消息的,也就是今天的淩晨。”
“就是消息公布前唄!”
王瑉抬了抬眉毛,期待地看著他說道:“秘書長,我們都太激動了,您一定比我們更自豪,更激動,您給我們說幾句吧。”
“是啊,秘書長說幾句吧!”
聽見王瑉來了這麼一句,其他人也跟著起哄,都是年輕人,否則也不會聚在這裡。
他們熱情地鼓著掌,想要聽聽李學武給他們講一講這件事背後的深層含義。
他們更年輕,更渴望勝利,更具有激情,也是這個時代,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財富和寶藏。
正如李學武所說的那樣,眾誌成城,都是為了一個目標聚首鋼城,奮戰在遼東,真正聽到這一消息,沒有人不振奮,沒有人不自豪,這就是他們努力工作,發展工業的意義所在啊。
“說什麼?你們想聽什麼?”李學武笑著看了眾人說道:“我沒什麼好講的,就說點實際的。”
他轉頭對身後的張恩遠講道:“通知食堂,中午加餐,要葷菜,一道可不夠,要兩道。”
“好哎——”
還是年輕人有活力,聽見中午有兩道葷菜,齊齊鼓起了掌,叫好聲響徹整個辦公樓。
叫好聲也傳到了很多人的心裡。
誌同,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