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器之,有事嗎?”
李學武聽電話裡沙器之的問好,微笑著詢問道:“該不會是為了給我拜年吧?”
他看了看手頭的文件,抬起頭講道:“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呐。”
“是,我接受批評。”沙器之語氣歉意地說道:“每次都要麻煩您,怕打擾您,又沒彆的辦法,實在是抱歉啊,秘書長。”
“嗬嗬——”李學武輕笑著說,“講吧,講吧,我也聽聽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國際事業部的總經理為難了。”
“原本真不敢麻煩您的,是高副主任也為難,才讓我來跟您谘詢的。”
沙器之歉意地介解釋了一句,這才將今天打電話的目的娓娓道來。
李學武聽的很仔細,連手頭的工作都放下了,能讓沙器之為難的一定不是小事情。
他帶出來的兵,從韓雅婷、許寧、韓戰、魏同等人算業務口,以前都是保衛處的同事,而秘書就沙器之和彭曉力兩人。
彭曉力現在是食品總公司生產科的副科長,沙器之是銷售總公司國際事業部的總經理。
如果從職務上來看,還就屬沙器之和許寧的發展最好,同一批的韓雅婷耽誤了。
被誰耽誤了?
還能有誰,姬衛東唄。
韓雅婷結婚生孩子,前後足足耽誤了兩年,這兩年也是她事業的黃金期。
同一批的許寧已經是能源總公司的副總,有過港城培訓的經曆,很得用。
同樣有港城特訓經曆的沙器之更是撐起了紅星鋼鐵集團對外貿易的一片天。
能讓他為難的,主動給李學武打電話哪裡可能是小事情。
果然,李學武聽了他的講述,心裡也在思考,高雅琴的動作真是不小。
當然了,無論是高雅琴的舉動,還是沙器之的為難,李學武都不覺得意外。
高雅琴主管經濟建設工作,銷售總公司正歸她主管,當然也包括沙器之。
從66年李懷德擔任管委會主任以後,便由他牽頭成立了經濟領導小組,副組長包括景玉農和李學武等人。
實際上,當時紅星廠的經濟建設工作是由李學武配合景玉農來完成的。在集團化和組織架構變革的過程中,景玉農和李學武按照李懷德的意見和要求,分彆退出了經濟建設管理工作,也就是經濟領導小組職務。
雖然作為主管財務和人事的分管領導,景玉農依舊可以對集團經濟建設工作提意見,作為集團秘書長的李學武也可以。
但是,在完成業務分工以後,無論是景玉農還是李學武,都沒再直接乾預過集團的經濟建設工作,當然就包括銷售總公司。
機關裡都在說,景副主任同秘書長當初在經濟管理口提了多少人,影響力有多大。
這些話對於李學武和景玉農來說是一種負擔,對高雅琴來說更是一種壓力。
平時看不出來,但細究之下便能發現一些不尋常,比如說沙器之在銷售口幾乎從來不通過電話等形式同他聯係,再比如說一些工作高雅琴會謹慎地與他溝通。
這樣看,李學武很無奈,其他人也很累,但有些話是不能說清楚的。
景玉農和李學武在負責紅星廠經濟建設工作的時候,是做出了重要貢獻的,其中最重要的貢獻便是幫助紅星廠打開了對外貿易的渠道,建設了對外合作的正式機製。
現在集團銷售口還是沿著他們當初設定的思路在運作,這一點是客觀事實。
而景玉農同李學武在負責經濟建設的這幾年時間裡,前後對外貿易出口數額已經過億,這才是高雅琴在接手相關工作以後麵臨的最大的壓力。
無論是在出口對象的數量上,還是在對外貿易增長量上,她必須做出足夠多的成績,才能證明集團將經濟建設工作交給她是正確的。
這壓力相當的大啊。
三年時間做了超過一個億的訂單,就算給她三年時間也不見得能做兩個億。
所以高雅琴著急了,這女人一著急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竟然想著要搶羊城出口交易會的客戶,你說她膽子大不大吧。
羊城出口商品交易會在每年的四月份和十月份分彆舉辦一場,四月份的叫春季交易會,十月份的叫秋季交易會。
說起來搶客戶,這種事景玉農和李學武也乾過,甚至還乾過砸場子的壞事。
迄今為止,紅星廠隻參加了一屆羊城出口商品交易會,也正是在那次會議上,紅星廠的產品大放異彩,吸引了很多外商的關注。
正因為有外商的關注與合作,才有了紅星廠打開對外貿易大門,邀請國際貿易商來京城商業旅行的時候,進行了二次談判。
也正是從那次談判開始,紅星廠奠定了以吉利星船舶、聖塔雅集團和三禾株式會社的對外貿易三駕馬車的經濟建設格局。
紅星廠借助對外貿易開展經濟建設工作,迅速積累了原始資本,開始了集團化和組織架構變革的新篇章。
這種出風頭的事哪裡能瞞得住,李懷德也從未想過要低調,所以紅星廠成為了上麵重點關注的變革新勢力,也為羊城出口商品展銷會所忌憚,再沒有給紅星廠發過邀請函。
當然了,就算羊交會給紅星廠發邀請函,紅星廠也不會去的,是不敢去了。
把人家鍋碗瓢盆都砸了一個遍,哪裡還有臉麵去人家的地盤上采果子吃。
景玉農臉小,李學武呢,又是個謙謙君子,都是要臉的人,所以就沒下文了。
可倒好,紅星廠的經濟管理工作到了高雅琴的手裡,她原本是外經貿的,對這些事門清啊,更懂得其中操作的細節。
她是沒想要學著景玉農和李學武砸人家的鍋碗瓢盆,她是要給人家的桌子掀了。
沙器之同李學武彙報的思路其實還是李學武想出來的,是去年留下的尾巴。
是什麼呢?
是去年在港城成立的安德魯買家俱樂部,她是想以這個渠道作為橋梁,吸引更多的羊交會國際貿易商加入進來。
也就是說,她想在港城就把這些客戶截留下來,與他們達成合作,形成固定客戶。
這招有多損誰知道?
你當高雅琴看得上那些小國際貿易商?
怎麼可能呢,她瞄準的都是大型采購商,是要組建最專業的買家俱樂部。
你想吧,國際事業部服務進出口貿易活動,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可掌握著諸多關聯企業的計劃外產品經銷權呢。
現在的貿易管理中心可不是以前那十幾家聯合單位小打小鬨,光是在津門長期駐紮的企業就超過了一百多家,各行各業都有。
都說自己提供的產品是計劃外生產的產品,可他們不說這些產品是怎麼出現的。
計劃生產100件,他們是怎麼做到生產200件,超出生產計劃一倍的?
這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紅星廠從廠級企業進步成了集團型企業能不讓這些人眼熱?
紅星廠是怎麼進步成為集團型企業的,這條路大家早就研究透徹了,無非是積極發展三產工業,將計劃工業做到極致。
你說紅星廠不務正業,隻知道發展三產工業,創造財政以外的自有資金,可誰能否認紅星廠現在具有華北地區最好的軋鋼工業企業,誰又能對華北地區最好的特種鋼材和有色金屬以及合金冶煉廠視而不見呢。
在計劃生產體係內實現了彎路超車,在經濟建設工作上又實現了騰飛和跨越。
現在大家都要學紅星廠,要讓兜裡鼓起來,有錢才能發展計劃工業,有錢才能將工廠建設的更先進,更具有競爭性。
所以這些企業紛紛與紅星廠所屬的貿易管理中心關聯,達成計劃外產品的經銷轉化。
有人問了,他們既然有了自己的產品,那自己做經銷豈不是更好?
是啊,很好,可沒有將這一塊業務交給貿易管理中心運營的好。
紅星鋼鐵集團位於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經過擴建和擴容以後,儼然成為了華北地區最大的貿易運營管理中心。
每天從這裡交易的貿易單據達到了數百萬,甚至上千萬。
工廠自產產品獨立經銷運營又能走出多遠,費時費力不說,還有資金管理風險。
但在貿易管理中心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上一秒提交的可貿易單據,下一秒可能就完成了經銷工作,隻要按時交付貨物,錢就劃轉到了該廠在聯合儲蓄銀行的賬戶上。
快捷,方便,安全,誰還會費心費力地去建設自己的經銷渠道。
在貿易管理中心,有上百家來自全國的關聯生產單位,也有很多家頗具實力的二級經銷單位,這些單位會將小單子快速轉化。
這就實現了賣方不用等,買方不用愁的貿易經銷格局,甚至雙方都不用坐下來談判,更不用相互協調,貿易管理中心會以最新的價格作為衡量,快速完成貿易工作。
更貼心的是,紅星鋼鐵集團為配合銷售總公司的貿易工作,還組建了聯合物流發展公司,未來對外貿易也好,對內關聯交易也罷,都不需要自籌運輸渠道,會有專業的運輸企業來完成相應的貨物運輸對接。
一體化,一條龍服務,多少國內企業的計劃外產品就是通過這些經銷公司和貿易管理中心的運作下登上貨船,遠銷海外的。
當前貿易管理中心最好的,也是最大的經銷單位就是津門順風商貿,這個停止運營幾個月的經銷公司又開始工作了。
這一次的改變很大,以前是負責津門到京城的專線經銷,包括海產和其他產品。現在將原本的經銷專線提升服務等級,收縮了經銷人員的結構和範圍,經銷範圍和方向向對外貿易開展,甚至未來要在營城貿易港區建立服務機構。
類似於津門順風商貿這樣的企業從今年開始逐漸地多了起來,有地方聯營公司的進駐,也有供銷總公司擠進來補充采購的。
貿易量大了,也讓高雅琴有了擴展對外貿易的野心,這份野心和勇氣不是梁靜茹給的,而是李學武給的。
安德魯是吉利星船舶的老板,現在營城負責吉利星業務的是他的女兒。安德魯在回意大利以後仍然關注著港城的貿易工作。
與紅星鋼鐵集團的友誼也被他慎重地對待,李學武同他談好的買家俱樂部也在專人的組織建設下運營了起來。
在港城維多利亞港口,安德魯購買了十一層的高樓,用做買家俱樂部的辦公地點。
他是敢於投資未來的,甚至敢於把親閨女放在營城鍛煉和考驗。
安德魯買家俱樂部擁有吃喝玩樂一體化商務的屬性,十分適合商業往來。
與港城本地的商會比起來,這裡更多了幾分專業,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
羊城春季出口交易會要召開,國際貿易商要通過口岸到達羊城。
很多貿易商都是第一次來,或者對內地的時事不是很了解,便都在朋友的介紹下到安德魯買家俱樂部坐一坐。
他們能從俱樂部獲取內地的最新信息,更能從這裡得到去往內地的一些支持。
比如說羊城貿易交易會的一些商品完全可以從安德魯買家俱樂部下訂單。
在俱樂部有常規商品展示,更有產品花名冊和圖片供他們觀看。
如果覺得不合適,或者不相信,那完全可以先去羊城交易會,再回港城談判。
俱樂部提供有意向的客戶直接乘船或者搭乘專機直抵俱樂部對接的貿易管理中心,也就是津門。
外商可以到津門濱海俱樂部休閒娛樂,同時由內地企業安排前往工廠實際考察。
這是在羊城交易會上得不到的體驗,羊交會執行的是統一簽約,統一管理。
他們沒有機會去工廠看,更沒有機會到內地考察更多品類的產品。
現在有了VIP專屬渠道,國際貿易商隻要膽子大,隻要舍得下訂單,就能成行。
這也是很正常的,無論是客船直達津門,還是公務機直抵津門,都需要運營成本的,紅星鋼鐵集團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似是阿特這樣的貿易商,即便他搭乘飛機來津門什麼都不買也無所謂,因為他在紅星鋼鐵集團的消費早就滿足這些條件了。
再一個,阿特這樣的已經展開深度合作的國際貿易商很能帶動其他貿易商進來。
來內地開展貿易工作是需要信任和信心的,有朋友帶著,自然會放心很多。
現在沙器之和高雅琴麵臨的困難是,即便有安德魯和香塔爾的推薦,真正決定來津門的外商很少很少,甚至意向薄弱。
這就需要李學武幫他們推薦或者引薦一位在港城有足夠影響力,有足夠讓人信任的人物出麵,為安德魯買家俱樂部站台背書。
高雅琴多聰明,多鬼道個人,她怕是李學武不應給她,或者跟她藏著掖著。
她倒是會用人,知道沙器之有求於他,李學武輕易不會拒絕,沙器之把這件事做成了會有成績,她作為主管領導也有成績。
實在是不應該,她把李學武想成什麼人了,李學武巴不得他們把對外貿易做起來呢,因為隻有集團有錢了,他才能從集團拿到更多的資金來建設遼東的工業。
所以沙器之為難地講完後,他便點點頭問道:“你在港城培訓的時候沒見過華潤或者五豐行的負責人嗎?就沒主動結交一下?”
“我哪裡有資格——”沙器之苦笑著說道:“要是您在或許我還敢說話,我又是哪個排麵的,能跟人家結交。”
“這話說的,你怎麼了?”
李學武略作不滿地說道:“你現在是集團負責對外貿易的總經理,還不夠資格?”
“你是覺得自己卑微啊,還是覺得集團不夠資格同他們開展合作啊?”
不等沙器之解釋,他又講道:“行了,以後注意吧,這點自信要都沒有,你還怎麼管理對外貿易。”
“是,秘書長,我知道了。”沙器之認真地應了,態度很是堅決。
“嗯,說到就要做到。”李學武點點頭,“這樣,我給五豐行聯係一下,看看他們那邊有沒有合適的機會,你先做好準備,如果有必要,你就去港城一趟,主動點。”
“好的,秘書長,我隨時準備著。”
沙器之聽李學武如此說,他給李學武當了快兩年的秘書,自然懂他話語裡的自信。
不用想了,也不用愁了,這件事基本上就成了。
彆看李學武隻說了會打個電話問一下,可沙器之知道,李學武沒去過港城,但在港城的能力和影響力一點都不弱。
這就是秘書的優勢,即便他現在出來了,到其他單位任職,依然有能力借東風。
李學武撂下電話也在想,高雅琴這一步走的是不是急了一點,有點毛躁呢。
就算需要成績,他早做的準備這個時候用上,好像不太值得啊。
最好等安德魯買家俱樂部慢慢發酵,尤其是口碑和服務工作,三五年的時間,足夠經過港城的國際貿易商看到這種便利性。
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嘛,上趕著的不叫買賣,紅星廠越是邀請這些人來津門,他們越是不敢來,看著他們這架勢都覺得害怕。
不會是遇到了騙子吧?
口碑和服務在沒有做起來的時候,就需要一個“形象代言人”出麵背書。
現在高雅琴請不到這樣的形象代言人,便給沙器之下任務,讓他去請人。
這不異於後世某個經理對小職員說:“你去把劉亦菲請來給我們代言;你去跟短視頻平台說把流量都給咱們,彆給其他人”一樣。
李學武倒是不怕為了沙器之,為了集團的對外貿易工作舍臉,他是在思考高雅琴利用這種手段網羅更多的國際貿易商,對於羊城出口貿易展銷會會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搶一點食吃還行,要是都端走了,可是要惹麻煩的。
再一個,把這些人請來津門需要一定的手續,是要有簽證支持的。
能參加羊交會的外商隻能進羊城和出羊城,沒有特彆的邀請是不能進入內地的。
紅星鋼鐵集團倒是能發邀請函,也能代為協調,可羊城不一定能同意。
這不是撬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