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說你能接收多少人吧。”
李學武懶得再跟徐斯年墨跡,點了他的名強調道:“這不是討價還價。”
“能接收多少,你說。”
徐斯年苦笑道:“我說能接收兩萬,你信嗎?”
“真要接收兩萬人,下半年我們就得喝西北風去了。”
“少扯嘰霸蛋,給你三千人你能安置得了不?”
李學武手指點了點桌麵,看了坐在對麵的紀久征,眼睛微眯著。
紀久征沒怎麼跟他共過事,即便負責聯合能源總公司時期他經常在遼東工作也沒跟李學武有過太多接觸。
能源總公司受集團領導,主管領導是張勁鬆,李學武也就占個屬地領導。
不過他很了解李學武的做事風格,當他皺眉的時候就是認真了,在意了。
電話那頭的徐斯年不用看他的表情,從電話裡逐漸不耐煩的語氣中就能感受得到李學武的態度。
“三千人安置不了,最多兩千三百人。”他也是實話實說,“我得給明年的職業技術學院留下700個指標。”
“做夢吧,還700人。”
李學武冷笑一聲,道:“給你兩千八百人,指標不用留這麼多,能搶著200人我都算你手夠快。”
“萬一指標不夠用怎麼辦?”
徐斯年還對付呢,“我這邊急需要船舶製造相關的人才。”
“明年指標不夠我給你要。”
李學武哼聲道:“你那缺人,誰那不缺人,一年才出多少個畢業生。”
“行了,彆跟我對付了。”
他不想再聽徐斯年嘮叨,嘴裡催促道:“給你一周的時間準備,下周一集團直接找你對接,安置待崗分流人員。”
“提醒你一句啊,領導的意見和要求是妥善安置,彆打馬虎眼。”
“碼頭工地需要人呢。”
徐斯年的聲音有點虛,搓了搓臉講道:“我還尋思在那邊擠一擠崗位呢。”
“碼頭工地我用你擠?”
李學武皺眉強調道:“任務就這麼多,誰都沒落下,你彆扯淡啊。”
“放心,放心,落在我腦門上了,怎麼都得安置好,妥善安置。”
徐斯年認命地點點頭,討價還價道:“那明年你多給我要幾個大學生吧。”
“喂?喂?艸,掛的真快!”
***
李學武手比徐斯年的嘴快,還沒等他繼續討價還價便掛了電話。
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再看向對麵的紀久征講道:“你算跑的快,否則也有你一份。”
“嗬嗬,為組織分憂嘛。”
紀久征像是已經調節好了自己的工作情緒,很坦然地笑了笑。
這一次以集團副秘書長的身份來鋼城是幫助李學武執行人員任職工作。
說是幫助,其實是集團委派他來此表態督促,希望遼東工業管理小組堅決落實待崗工人的分流轉崗和安置工作。
現有崗位淘汰下來的幾萬人有拒絕出京而協調關係前往新京一廠或者京城其他工廠繼續工作的。
也有珍惜紅星鋼鐵集團福利待遇,選擇競崗或者主動調崗的。
無論是競崗失敗,還是主動申請調崗的,集團都得負責兜底。
建築工程總公司、物流發展總公司、聯合能源開發總公司,這三家用人用工大戶承接了絕大多數分流轉崗人員。
其他三產工業和製造業接收人數比較少,甚至是沒有。
因為這些人就是從製造業和工業係統淘汰下來的,哪有機會回流。
轉崗就意味著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車間工作,改為其他工種。
變化工種也意味著公司和待遇都會改變,工人當然不願意,可沒辦法。
有人將後勤勞服公司也是吸納下崗職工的大戶,可在紅星鋼鐵集團不是。
無論是勞服公司還是正在組織成立的物業管理總公司,對專業人才的要求是非常高的,至少得獲得職業技能等級。
登高作業、危險作業、動火作業等等,集團既然要實現綜合型變革,就要在根本上完善管理製度。
而製度也是隨著人員的流動而逐漸完善的,不能讓職工崗位回流影響到已經完成人事變革的單位。
所以,現有的大學學曆年輕一代正在擠壓學曆較低年輕乾部的生存空間。
而擁有職業技能培訓經曆的即將畢業的中專生和大專生則與車間裡的工人產生了競爭關係。
這麼想,每年都會有集團著重培養和訓練的年輕的、有文化的、更有發展潛力和技術標準的畢業生進入車間,而車間裡的崗位是一定的,必然會有跟不上生產節奏的工人被淘汰下來。
淘汰下來的工人在沒有滿足退休年齡時,隻能轉崗去其他的崗位。
一年又一年的優秀畢業生來到紅星鋼鐵集團,進入到生產車間,除非有真本事,否則以後可真是年輕的天下了。
造船廠算不算製造工業企業?
算,但造船廠的工作有較多隻需要體力付出的崗位,尤其是這兩年營城船舶不斷投入新建船務開展製造業務,需要增加人員崗位。
徐斯年是準備一點一點跟集團要人的,或者從本地區招工。
可正趕上集團組織人事變革,本地招工是不可能的了,等什麼時候將集團原本這些工人消化了再說吧。
紀久征就是受李懷德要求,來遼東向李學武傳達集團對相關工作的要求,也是來查看人員轉崗安置情況,征求下麵工作人員的意見。
“暫時就隻這麼多了。”
李學武看了看手裡的名單,喝了一口茶水講道:“我們還得安置退伍和轉業人員,這也是集團的指標。”
“按您的意思辦。”紀久征點點頭,說道:“今年遼東工業的發展不能因為人員安置而停滯不前。”
“一方麵是工業發展,此時的集團駐遼東各工業還在變革的關鍵時期。”
李學武微微搖頭講道:“更是應對政策和形勢變化下的機遇需求。”
“嗯,這一點我能感受到。”
紀久征點了點頭,認同地講道:“管委會的意見是年底起至少要動員全集團乾部工人及家屬五萬人以上積極參與到備戰體係中來。”
“按李主任的意見,應該以日夜輪班挖掘為基礎條件,以現有應急防空體係為基礎環境進行擴充挖掘和建設。”
他微微低頭,講出了集團對備戰工作的指標要求:“遼東工業按指標分配,需要挖掘兩千三百米,五千六百平方米的地下空間。”
李學武聽著他的話,並沒有急著強調生產工作的重要性,李懷德又不傻,當然知道備戰工作會影響到工業生產。
集團隻是下達了任務指標,並沒有要求他該怎麼做,如何做。
就像集團在亮馬河工業區所挖掘的地下空間,已經滿足了大部分的防空需求。
有人說這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勞民傷財,徒勞無功。
其實不然,放在這個時代,對荷包蛋的警惕和防備是全方位的。
正因為咱們擁有了這樣無堅不摧的武器,這才了解到它的危險和破壞力。
防空備戰強調的不是條件,而是能力和心理,這才是此次行動的關鍵。
“為了增援和支持此次活動,集團讜委和管委會決定從各部門抽調一批乾部職工到各工業企業參加生產勞動,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探索變革的經驗……”
***
“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
鄺玉生沒好氣地講道:“讓職工和家屬參加防空洞挖掘工作,然後從集團抽調乾部職工參加勞動生產工作。”
他滿臉荒謬表情地講道:“那為啥不直接安排乾部職工來挖防空洞?”
“這樣倒省的耽誤工業生產,也實現再教育和經驗探索工作了。”
“發牢騷嘛,是允許的。”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又看向在座的其他人強調道:“但該執行的還是要執行,牢騷太多會斷腸嘛。”
“嗬嗬嗬——”
眾人也是苦中作樂,笑聲帶著無可奈何,也確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放鬆對工業生產的要求。
這裡麵就屬鄺玉生最緊張,壓力也最大,因為鋼城軋鋼廠的工業生產還沒有完全投入,部分車間還等著工人呢。
“水泥廠嘛,刪繁就簡。”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咱們有發電廠和礦業公司,綜合一下嘛。”
“再跟地方協調一下,看看能不能以產代資,實現土地資源置換。”
他想的是用產能換資源,無論未來這些防空洞能不能用,現在政策下來了就必須得乾。
“防空洞選址怎麼考慮的?”
鄺玉生知道躲不過,皺眉問道:“去山裡?”
“去山裡有什麼用。”
呂源深抽著煙,煙一股一股地從鼻孔裡噴出來,跟火爐子似的。
“炮彈真打下來,等往山上跑黃花菜都涼了。”
“那就地挖掘?”鄺玉生瞥了他一眼,也在權衡其中的利弊。
“如果能建倉庫就好了。”
蕭子洪參與過集團,也就是亮馬河工業區的規劃工作,是作為保衛處代表參與了當時的統籌工作。
因為有類似的思維,便就著這個方向提議道:“最好是能利用上。”
“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區,上哪找那麼合適的地方給你開挖倉庫區。”
鄺玉生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咕嘟了起來,講道:“這可跟集團公司搞地下停車場是兩回事。”
“這個經驗可以借鑒,但不能仿製,因為造價太高了。”
畢毓鼎強調道:“亮馬河工業區的幾個地下工程足足乾了一年多,如果算上後來補充挖掘的部分,得兩年了。”
“在有機械設備的支持下尚且需要兩年時間,咱們現在……”
“機械設備嘛——”
蕭子洪想了想,講道:“我們廠倒是能協調一些挖掘機和鏟車。”
“不過都是建築工程總公司返廠維修的設備,能不能用,能用多久還不好說,這得看實際情況。”
他把目光投向了李學武,問道:“集團有沒有撥款或者調集工程機械支持該工程的意思?”
“隻有任務和指標。”
李學武點了點麵前紀久征帶來的文件,被動地吸著二手煙,道:“怎麼乾,乾什麼,都得咱們自己想辦法。”
“各工業廠區都已經完成土建工程,現在再摳防空洞,這不是毀了根基嘛——”孔曉博也在抽煙,語氣悶悶地講道:“不行就從街道上往下挖。”
“從街道往下挖?”
李學武的眉頭動了動,腦子裡自動呈現的是紅星鋼城工業區的大致地圖。
幾條街道的位置和方向,具體的長度和麵積,心裡合計著這個建議。
孔曉博也是無心之舉,他沒想到自己隨便的一句話竟然讓李學武思考了起來。
“這挖了街道能乾啥?”
呂源深也好奇李學武的想法,看了看孔曉博,見對方也是茫然,心裡隻覺得好笑又荒謬。
挖現有的廠區是自毀根基,挖街道就不算毀路基了?
“從工業區到城區有多遠?”
李學武站起身,走到牆上掛著的鋼城地圖前麵,秘書張恩遠遞來了尺子。
在沒有電子地圖的年代,按照比例尺地圖測算距離是常規操作。
李學武一邊比劃著,一邊講道:“從工業區到城區,修一條地下通道怎麼樣?”
——
會議室內眾人的腦門上齊齊出現了一排問號,不懂李學武這話是什麼意思?
從工業區到城區?地下通道?
地麵有大馬路不走,非要走地下,這是什麼想法?
“有點遠呢——”
孔曉博也想到了什麼,主動站起身走到李學武身邊看著牆上的地圖。
“這麼算就超標了,且工程量實在是太大了。”
“那反過來想。”李學武手裡的尺子輕輕地一劃,目標指向了工業區主乾道與生活區的距離。
“這——”孔曉博愣住了,如果按李學武剛剛的說法,應該是建地鐵吧。
畢竟地下通道通往城區隻能是地鐵,他所質疑的便是這個想法。
可李學武調轉方向這麼一看,難道要在工業區建地鐵?
這個年代地鐵並不算高科技產物,京城早就有了地鐵。
隻是工業區內部建地鐵是幾個意思,掏空地下兜圈子建鐵路?
“如果以主乾道為行進方向,結合周邊工程情況,建設地下倉庫、停車場和商業設施怎麼樣?”
李學武轉回身,看著會議室內眾人介紹道:“可以將地下防空工程與生活需要相結合,也可以強化根基,與各工業企業貨物運輸需要相結合。”
他走到會議室一端的黑板麵前,拿起粉筆唰唰幾筆劃出了示意圖。
“工區建設地下到地上的運輸坡道,或者是大型升降吊車。”
“地下交通網?”
鄺玉生皺眉問道:“這與廠區內挖掘有什麼區彆?”
“這是區域規劃挖掘,廠區是定點挖掘,能一樣嘛。”
孔曉博倒是看出了幾分門道,目光盯著黑板講道:“看過地道戰吧,這算是跨過單一地道直接升級成了連通地道,還有了商業功能。”
“城市建設規劃是一門大學問,咱們能掌握的隻是一些皮毛而已。”
李學武放好了粉筆,走到蕭子洪的身後站定,手扶著他的椅背看向眾人講道:“鋼城工業區發展規劃還是太緊湊了,生活區也需要一定的商業服務區。”
“如果能結合綜合服務處等必要設施,相信咱們的人防工程就有了新動力。”
他沒再逼著眾人苦思冥想,拍了拍椅背邁步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嘴裡講道:“行了,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吧,大家回去結合各自的想法和經驗提交一份可行性報告,也算給集團個交代。”
李學武走過時還指了指坐在會議桌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紀久征強調道:“總得讓咱們的副秘書長交代得過去。”
“嗬嗬嗬——”眾人聽出了李學武話音裡的態度,心裡瞬間輕鬆了不少。
挖嘛,既然上麵要挖那就慢慢挖,有規劃地挖、有計劃地挖。
挖著挖著這件事就沒人強調了,活動和政策一樣,都是一陣風。
等那個時候這些人防工程也就成了各自需要的後勤工程,回去以後還真得好好想想。
“張三還是沒找到。”
趙老四臉上都有皺紋了,愁眉苦臉地坐在沙發上,腿都是虛的。
李學武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靠坐在沙發上疊著右腿問道:“人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飛是不能飛,我懷疑他跑了。”
趙老四解釋道:“地麵上他藏不住的,地皮都被我們刮乾淨了。”
“就算他玩燈下黑那一套,我們也早就找到他了。”
他想了想,抬起頭看向李學武講道:“從陸續逮到的他同夥的供述考慮,他不是往北走了就是往東走了。”
“毛子?棒子?”
李學武微微眯起眼睛講道:“他怎麼出去的?”
“一定有不為人知的關係。”
趙老四分析道:“張三在奉城和東北地區經營了這麼多年,關係網早就遍地都是。”
“狡兔三窟,說不定早就安排了這條後路,否則怎麼憑空消失的。”
“消失他能去哪?”
李學武微微昂起頭,看著他問道:“張三的家產和家人呢?”
“要不怎麼說他準備充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