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汽的老董、長汽的楊愛棟、南汽的劉洋,再算上王顯聲和湯榮軒,現在又多一個朱小林。
“要不——把紅鋼的李總請過來?”
哈汽的老董看熱鬨不嫌事大,笑著站起身就吩咐了隔壁等著他的秘書去叫人。
“也不知道這李總的癮頭子咋就這麼大,連跳了四天都沒跳夠?”
“你是沒見著,你去你也迷糊。”
楊愛棟笑嗬嗬地講道:“一米八的大洋馬,穿著帶色的襪子,緊身小皮裙這麼一穿,在你懷裡扭扭噠噠,你說你迷糊不迷糊?”
“唉,人家李總命好啊。”
湯榮軒端起酒杯叫了一杯酒,笑著講道:“不像我們,命苦,守了三天差點拚了老命。”
“這話還是少說——”
南汽的劉洋笑著同他碰了杯子,眼睛卻是一瞥那邊的朱小林道:“朱主任不愛聽,哈哈哈!”
都是老爺們,朱小林再怎麼著也不會這個時候耍小孩脾氣,也沒在意這種玩笑。
“湯廠長,有話說在明麵上。”
他端起酒杯同湯榮軒碰了碰,一飲而儘,亮起酒杯講道:“我就算想要技術,也會花錢買。”
“瞧您說的,大家都是一家人。”王顯聲笑嗬嗬地講道:“今天領導不也說了嘛,拿到技術的不要當成寶,沒拿到技術的也彆伸手要。”
他意有所指地講道:“回去以後是要開交流會的,到時候大家把手裡的技術互相交流一下,說不定就能創造出更多的技術和工廠,你們說對吧?”
“不能讓人家白辛苦——”
楊愛棟拿著酒瓶子給朱小林滿了一杯,笑嗬嗬地接過話茬講道:“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嘛。”
“老楊,咱們不算遠,你應該是知道我在京城工業界的名聲。”朱小林看了看楊愛棟,挑眉對桌上幾人講道:“你們可以去京城打聽打聽,我這人做事怎麼樣?”
“是,是。”長征汽車製造廠就在冀省,楊愛棟當然也聽過朱小林的名聲。
京城化工不是小廠子,華北化學界的托拉斯企業不是白叫的,規模相當大,業務範圍相當廣。
朱小林身上有股子江湖氣,雖然身居高位有所收斂,但在工作上還是會有所體現。
京城工業企業確實有受過他幫助的,所以名聲當然好,老大哥一般的人物。
他也是借著酒桌,看向湯榮軒和王顯聲講道:“我要W50那也是被李學武勾搭起來的念頭,是他告訴我國內卡車有搞頭,這才有了這個念想。”
“說實話啊,京城化工沒必要在汽車工業上死磕,可誰讓我們沒經驗也沒渠道呢。”
朱小林手指敲了敲桌麵,講道:“是有紅鋼在啊,我們隻要建廠生產,卡車就能走他們的渠道,就能拓寬企業業務,增加企業經營的厚度。”
長得不美想得美啊——
端起酒杯喝酒的湯榮軒手頓了頓,隨後猛地將酒灌進了嘴裡。
“這裡我還是得說,紅鋼真是給國內的汽車工業添了一把火,又澆了一桶油啊。”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講道:“從國外引進先進的汽車生產流水線,又在國內整合和組建汽車零部件供應鏈體係。”
“從最初的邀約訂單,業務員跑全國找產能多餘的零部件,到現在零部件製造廠主動競標。”
湯榮軒舉起三根手指比劃道:“三年,紅鋼隻用了三年的時間便掀起了汽車工業革命。”
“在改變工業生產模式和製度的同時,也將國內汽車製造業的門檻降低了。”
他並沒有針對誰講這句話,可在桌上吃飯的隻有朱小林的京城化工不是車企,明眼人都聽出來了,這話就是說給對方聽的。
“現在鄉鎮企業都敢喊口號,要造車創收,好像一夜之間就能填補國內汽車的空白市場。”
湯榮軒胳膊擔在桌上,歪了歪腦袋講道:“不是我嫉妒賢能,也不是我護食,而是目前看來,國內的汽車製造業並不如表麵上看見的那麼好。”
“相信這一點在座的各位都能看的清楚。”
他手指比劃了幾人,見他們點頭,這才繼續講道:“鄉鎮企業,哪怕就是省市企業,在造車這一塊走的也是老路子,造車不如說拚車。”
“在缺少製造工藝,缺乏技術手段和生產設備的前提下,這樣的工廠生產出來的汽車能用?”
話講到了這裡,他這才扭頭看向朱小林講道:“當然了,像京城化工這樣的企業要邁入汽車製造業是相當輕鬆,且具有實力支撐的。”
“但我還是要講一句,在化學製造方麵在座的我們幾個絕對不如你們京城化工,但在汽車製造領域。”湯榮軒拿著酒瓶子給朱小林倒了一杯酒,“我們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市場是廣闊的,我也堅信全國的造車浪潮中必定會出現弄潮兒,優秀的汽車製造企業。”
他笑了笑,講道:“我希望一個省能出十個八個的大企業,好企業,這樣咱們的人民也就不缺少汽車開了。”
“但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市場的沉澱。”
湯榮軒同朱小林碰了碰杯子,道:“我們歡迎京城化工的加入,也希望進行技術交流。”
“湯副廠長真是會講話。”
朱小林瞅了瞅他,碰杯過後講道:“技術門檻降低的結果就是大量車企的成立,過後會有一地雞毛?”
“這隻是我的一點淺見。”
湯榮軒微微一笑,喝了杯中酒後淡淡地講道:“有沒有道理還得接受時間的考驗。”
朱小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是喝了杯中酒。
他不得不承認,湯榮軒所講是有幾分道理的,現在看國內的汽車製造廠如雨後春筍一般地紛紛成立,可國內有這麼大的汽車市場嗎?
能買得起汽車的單位有多少?
是,目前是存在購車需要排隊的現象,可這種現象幾乎快要消失了,尤其是在乘用車領域。
紅星鋼鐵集團所屬鋼汽每年的汽車產能在10萬台,除了出口外,已經能夠滿足國內的購車需求。
就算有省內政策保護,這些汽車能比得過流水線和成熟工人乾出來的成本嗎?
隻看京汽都快被鋼汽頂成啥樣了,212今年下半年已經出現庫存車了,這就是市場情況。
鋼汽沒有庫存車,攢夠一批要麼走鐵路運輸發送至全國18個主要城市,或者走海路直接出口。
未來鋼汽的發展絕對不會止步於此,就算產能不減不增,十萬台車不夠國內單位吃的?
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各省成立的汽車製造廠乘風而來,也會乘風而去,留下的不是一地雞毛是什麼?
就像湯榮軒講的那樣,搞化學工業,京城化工是專業的,搞汽車工業他們才是專業的、
各省市的車企在發展,可他們這些專業廠也在進步,誰底子厚誰就跑得快啊。
不要看紅鋼在下半年連續出台的惠企政策,紅鋼之所以支持各省市建立汽車,並且給予條件支持,是有其他目的的。
紅鋼在全國18個主要城市都建立有銷售分公司,他們要與當地協調好關係。
再說實際一點,這些車企會不會暴雷,跟紅鋼有什麼關係,他們輸出了生產設備和技術,甚至輸出了管理,也完成了供應鏈向下遊汽車的蔓延計劃。
真有各地車企陸續暴雷的情況,那也是市場發展的結果,以及資源重新整合。
湯榮軒已經把話說明白了,朱小林作為企業高管自然聽得明白。
在這一場汽車工業革命中,各地車企實際上是在與紅鋼完成一場複雜的對賭協議。
賭贏了,成為紅鋼供應鏈的一端,創造出獨立的汽車品牌和車型,加入紅鋼的銷售網絡。
賭輸了呢?
要麼省內重組,各省市集合資源,將那些暴雷的縣、鄉車企整合成為規模更大、實力更強的車企,繼續追逐紅鋼的入場門票。
要麼實現跨省重組,這裡麵的門道太多了,不知道有多少餓狼在等著吃這口香肉呢。
或許紅星鋼鐵集團也是其中一個。
已經有傳言說紅鋼的產能不滿足於市場需求,打算在南方再成立一家汽車製造廠。
這可不是空穴來風,紅鋼所屬銷售總公司在金陵布局,成立板塊公司來負責南方的銷售工作。
0基礎建廠哪裡有踩著眾車企肩膀上整合資源建廠來的快。
尤其是在接連遭遇創業失敗以後,當地對汽車製造失去了信心,必定抱著歡迎的態度來迎接紅鋼,到那個時候還不是紅鋼說什麼是什麼。
朱小林能一瞬間想到這些,也是京城化工多年經營的經驗,這可不是隨便瞎猜的。
紅鋼這幾年在汽車工業上的發展逐漸出現了技術壟斷和市場霸主的姿態。
車型多、技術好、產能高,銷售和服務更是給全國的車企上了一課,想學都學不會的那種。
要造車,就得看形勢,紅鋼無意介入卡車生產領域,但並不代表他們不會輸出技術和管理。
國內也是允許企業之間聯營製度,紅鋼不控股,可不代表沒有話語權。
現在他是要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走造車創業拚一把的路子,還是考慮考慮走零部件製造的路子。
就在眾人悶聲喝酒,各有所思的時候,秘書敲開門,李懷德走了進來。
“謔,我說怎麼找不到你們呢,敢情你們都躲在這了啊——”
老李的社交素質自然沒的說,比不得社交悍匪李學武,但也是個頭子。
他沒一上來就打招呼,反而用了埋怨和責怪的語氣,好像眾人做錯了什麼事似的。
“李總。”王顯聲笑著站起身招呼道:“您要去樓下舞廳找我們,那是一定找不到的啊!”
“哈哈哈哈——”
都是各單位的一二把,又都是工業係統內的兄弟,大家年齡差不多,開起玩笑來沒什麼負擔。
尤其是對李懷德,他現在是眾人羨慕和調侃的對象,老李也不在乎這個,甚至還有點享受呢。
他就是有點人來瘋的性格,擱在後世當個電影明星絕對沒有問題,不會有偶像包袱的。
“好啊,在飛機上你們一個個的比誰都好奇,比誰都著急,怎麼到地方了還害羞了呢?”
老李手指點了幾人,笑著講道:“怎麼?是心虛了還是心臟了,見不得這種大洋馬了?”
這不是豬八戒倒打一耙嘛!
“那是我們沒經驗——”
劉洋笑嗬嗬地給他倒了一杯酒,玩笑道:“聽說紅鋼有自己的歌舞團,相信李總在家沒少練習吧?”
這話裡不是有話,而是有坑啊。
什麼叫李總“在家”沒少練習啊?結合前麵的歌舞團,這麼說足夠曖昧了。
“領導怎麼說的?要有國際視野——”
李懷德不直接接茬,而是舉起酒杯講道:“怎麼打開國際市場啊?”
“你們連見外國人怎麼打招呼都不會,還想參與國際貿易活動呢?跳舞怎麼了?我那是主動融入西方社交環境學習外語呢,學著吧你們——”
“哈哈哈哈——”眾人被他插科打諢也不在意,大聲笑著舉杯共飲。
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來鋼汽在國內汽車製造界的重要地位,也能看得出來老李現在的地位。
“這學外語是學外語,可不帶摸大腿的。”
朱小林老不正經的,挑眉逗了李懷德道:“人家外國姑娘都說你手糙了,勁兒還特彆的大。”
“什麼時候你老朱也聽得懂外語了?”
李懷德自己接過酒瓶子,給眾人倒了一杯,笑著反擊道:“給你扔大街上,你都找不著家的主兒,還好意思說我呢?”
“哈哈哈——”朱小林笑著說道:“我承認,在國際化這一塊我確實不如你李總經理。”
他看向眾人講道:“我是馬上要退休了,你們還年輕,多跟李總經理學學,學學怎麼學外語。”
眾人笑不活了,這老李也真夠有意思的,自己好玩不說,還整出個學外語的理由。
“我就說今天下午看李總跟這些老外聊的歡呢,敢情是學會外語了啊——”
哈汽的老董笑著舉起酒杯示意道:“來吧,向李總學習!”
“向李總學習——”眾人跟著起哄。
李懷德來者不拒,乾了杯中酒,手裡捏著酒杯看向眾人講道:“今天這頓酒總得有點意義吧?”
“說吧,是不是心慌了,明天就要回家了,翻翻作業本,總得跟家裡有個交代吧?”
他好笑地講道:“沒出來前一個個雄心萬丈,出來後蔫頭耷腦的,知道你們虧在哪了嗎?”
“彆吹牛皮——”朱小林點了點他道:“我們京城化工要是有個李學武,你也不是個兒。”
“就是,李總你飄了啊。”
“哈哈哈——”李懷德毫不在意他們的指責,擺手笑道:“嫉妒就直說,彆拐彎抹角的。”
他手指點了點,講道:“你們虧在了沒有提前做調查,也虧在了沒有提前做準備。”
“調查我就不講了,相信你們也都看見了。”
李懷德坐直了身子,看著幾人講道:“我就說說我們的秘書長李學武,好讓你們羨慕羨慕。”
“問你們一個啊,你們知道他會幾門外語嗎?”也不等眾人思考,他伸出三根手指講道:“三門,英語、俄語和法語,所以他能來東德。”
“這裡說德語,可你們見他在談判的時候有語言障礙嗎?”
“這一點我們得承認啊。”
湯榮軒點了點頭,道:“也是來了以後才知道,要是早有準備,何至於就這點收獲呢。”
“你就知足吧——”朱小林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李懷德講道:“要不是有領導出手幫忙,我們在盧布明都回不來了。”
“那是你們太貪心了——”
已經聽說這件事的王顯聲好笑道:“哪有直奔人家核心工業去的,核電站我們想都不敢想。”
“來吧,說啥都沒用了。”
朱小林舉起酒杯講道:“明天咱們都要滾蛋了,這裡再是遍地黃金也跟咱們沒關係了。”
“遺憾是遺憾,終究不是空手而歸。”
他示意了李懷德的方向道:“現在得讓李總講兩句,也給咱們判判作業,回去好交代啊。”
“你朱主任的作業我可不敢批,怕你叫喚。”李懷德笑著同眾人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後收斂了幾分笑意,坦然地講道:“其實這頓酒我是想請大家在京城喝的,既然你們都等不及了,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
“合作麼,不是不可以。”
他指了指川汽的湯榮軒,又指了指濟汽的王顯聲講道:“領導說的‘拿到技術的不要當成寶’就是說你們兩個呢。”
湯榮軒和王顯聲瞬間便懂了他的意思,對視一眼過後訕訕地笑了。
“沒必要,是吧。”李懷德點了點頭,道:“如果京城化工想要造車,也不用那麼麻煩,我們同京城二汽有合作,支持你們一把沒什麼問題。”
“不就是技術和設備嘛,你拿錢就行了。”
他話說的真大氣,就是一點虧都不吃,技術和設備沒有白送的意思。
“剛剛我們也在說這個事。”
王顯聲接過話茬,看向朱小林講道:“我提一句啊,川汽和濟汽在W50項目上一共花了300萬。”
“京城化工如果想要,李總也在這呢,我和老湯也不是小氣人,就100萬,我們三家分。”
“不值當的,還是造零件合適。”
老董講道:“有李主任給你撐腰,你們廠要發展三產工業還是方便的。”
“我沒打算參與啊,隻是作為建議講,零部件製造要比汽車製造的風險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