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紅鋼不要W50?”
朱小林的思維很奇特,他沒有聽哈汽董喬木的建議,也沒有接受濟汽王顯聲的答複,而是看向了李懷德。
老李已經是這個小圈子裡不可缺失的一環,紅鋼的業務越廣泛,成績越突出,情況越是如此。
“不要,用不著。”
李懷德懂他的意思,濟汽和川汽既然都能分給京城化工一份技術,如果紅鋼也想要,那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或者說,朱小林有懷疑李懷德張不開這個口,想通過京城化學來倒個手。
隻是他沒想到,李懷德的回答如此直接。
“鋼汽目前沒有上馬卡車的計劃。”李懷德夾了一粒花生米,瞧了他一眼,道:“你應該知道我們集團有個發展計劃和綱要吧?”
“知道,工業係統有誰不知道的。”朱小林笑了笑,看向其他人介紹道:“紅鋼的《三年計劃》和《五年規劃》我們廠就學習研究過,很有意義。”
“《三年計劃》和《五年規劃》中沒有的計劃和項目,那短時間內我們就是不考慮。”
李懷德放下筷子,瞅了瞅目光複雜的董喬木等人笑著講道:“不過我們不要可不代表這個項目不好,是與整體規劃有關係。”
“坦率地講,東德的W50卡車是咱們能全套購買,且不擔心有技術削減的一款卡車了。”
他頓了頓,繼續給眾人講道:“咱們都知道西歐國家的卡車技術更先進,可咱們拿不到啊。”
“老王和老湯你們也不要有顧慮,我們秘書長給你們搭把手沒有旁的意思啊。”
“嗬嗬嗬——”湯榮軒和王顯聲不由得對視了一眼,笑容有些慚愧。
“鋼汽的產業結構已經搭建完成,未來我們可能會向更廣泛的領域進行探索,但不會肆意擴張。”李懷德看向朱小林說道:“相信朱主任應該知道這一點。”
“嗯,這個情況我了解。”
朱小林點了點頭,解釋道:“這兩年紅鋼在產業結構調整,出售和取消了一部分業務。”
“我是有聽說,連目前盈利狀況比較好的三產工業都準備打包出售?”
“是聯營性質的三產工業。”
李懷德做了注解,隨後看向眾人解釋道:“包括玻璃、皮革、紡織、化工等等。”
“我是打算邀請大家回京以後到紅鋼坐一坐,如果有合作的可能那就最好了。”
他笑嗬嗬地看著眾人講道:“包括沈飛在內,很是有一部分企業打算接手我們的三產股份。”
“賺錢的廠子都要賣?”
董喬木驚訝地問道:“產業結構調整涉及到了這麼大的層麵?”
“紅鋼以後打算走技術加管理輔助機械輸出型聯營代理工業。”朱小林笑著講道:“這套經營理論我們也在研究討論。”
“什麼意思?聽起來有點複雜啊。”
董喬木瞅了瞅他,又看向了李懷德,眾人的目光也跟著投了過去。
“嗬嗬,朱主任說的太誇張了。”
李懷德矜持地笑了笑,解釋道:“直白地講,紅鋼在過去三年時間的投資比重太大了,要實施輕資產、高效率運營新項目。”
“也就是說,我們會加重新技術產業研發的投資,用新技術和企業管理整合目前所有的產品資源與渠道資源,邀請更多的兄弟企業進行合作。”
“李總,我們這——”
董喬木聽得有些迷糊了,看其他也是皺眉,便講道:“還是沒聽懂,而且更迷糊了。”
“打個比方說,汽車工業。”
李懷德點了點頭,介紹道:“我剛剛講鋼汽未來不會投資更多的汽車工業項目,但會持續研發新技術,有了技術我們就能找合作夥伴。”
他指了指董喬木講道:“比如說你老董你們哈汽,哈汽想要產業升級,提升製造效率和品質,縮減和管控生產成本就可以同我們合作。”
“有了紅鋼的汽車零部件供應鏈體係,你們就可以砍掉零部件生產配套產業,將資金整合更新流水線裝配車間,培養更優秀的員工。”
董喬木見他拿哈汽打比方,聽的更加認真了,尤其是聽到他的建議,似乎真有些心動了。
“我們提供供應鏈、先進的生產工藝、優秀的管理體係以及全套的生產設備。”李懷德微微一笑,繼續講道:“還有覆蓋全國的營銷和售後體係。”
“優秀產品還能登上出口商品目錄,我們每半年都會更新一次,招標一直都在進行中。”
這句話說完酒桌上沒有人動筷子,紛紛放下了酒杯,因為吃了老李的大餅和雞湯他們已經飽飽的了。
“真的嗎?”董喬木忍不住問了出來,隻是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臉色通紅。
李懷德笑嗬嗬地看了他,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眾人也反應了過來,嘴角憋著笑意,看向老董的目光好笑,看向李懷德的目光古怪。
國內的汽車工業目前要按體量進行排名,鋼汽連前十都夠不上,因為鋼汽隻有組裝廠和關鍵零部件製造廠,其他零部件都是走供應鏈渠道。
可如果按銷售總量和營收總量算,那鋼汽絕對是妥妥的第一,隻不過數據體現不出來。
為什麼?
很簡單,鋼汽是紅鋼的下屬企業,而紅鋼在去年組建了銷售總公司,所以鋼汽幾乎沒有什麼銷售額,在汽車工業係統內部排行一直靠後。
可你要說統計紅鋼銷售總公司的營銷數據吧,這數據又不準確,因為紅鋼的銷售總公司經銷業務範圍非常廣泛,就連汽車都有其他工廠的產品。
京城二汽的BJ130在今年的年初正式對接紅鋼的銷售渠道,在全國18座主要城市有了經銷點。
可以說京城二汽就是紅鋼扶持起來的“馬骨”,是做給其他合作夥伴看的標杆。
李懷德也是沒想到,時機來的這麼巧,李學武原本計劃在京城邀請這一次參加訪問團的汽車製造業成員單位去集團做客,再拋出這套說辭的。
可現在時機成熟,他再不說,這些人說不定要誤會了,所以誘餌啪地一聲甩到了眾人麵前。
哎呀——真香啊——
一時間飯桌上竟然安靜了下來,大家眼神交流,都在心裡各自思量。
聽聽李懷德剛剛講的,不用管紅鋼如何產業轉型,他們隻要考慮好自己單位未來發展之路。
不用擔心生產技術,不用操心生產設備,更不用費心企業管理,甚至不用擔心產品銷路。
似乎隻要他們能拿得出一款成熟的產品計劃和配套的生產資金交給紅鋼,雙方就能開展聯營合作,將汽車製造廠快速地搭建起來進行生產。
那還用他們乾什麼?
坐等收錢?
嘶——
眾人在內心齊齊抽了一口涼氣,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造車好像越來越簡單了啊。
這是好事嗎?
錯了,這是特麼一場豪賭!
紅鋼現在的這套理論既可以給像川汽這樣的大型車企,也可以給哈汽這樣的中型車企。
甚至可以給全國某個微不足道的市屬汽車製造廠,隻要對方能拿得出產品計劃和足夠的資金。
讓他們擔憂和恐懼的不是紅鋼與地方小型車企進行合作,因為他們知道這種情況太不正常了。
他們擔心的是紅鋼與京城化工這樣的其他行業托拉斯企業展開合作。
有實力、想賺錢、不差錢,以朱小林的德行,真從哪搞來一套成熟的生產計劃,那京城化工距離擁有一座現代化、高標準的汽車製造廠就隻剩下打錢了。
泥馬——
包括董喬木在內的其他人在想明白的那一刻紛紛瞪大了眼睛,李懷德這不是掀桌子砸他們的飯碗,是特麼連鍋都給他們砸了。
一個是領導汽車工業產業變革的龍頭企業,一個是華北重要的化工產業龍頭,這兩個混蛋聚在一起真要搞卡車工業,估計他們都得準備破產倒閉。
現在老李在飯桌上講出這句話就是明牌,叫板他們跟不跟,不跟他就找京城化工這樣的企業合作,搞死單一項目市場,跟紅鋼合作以後企業就成了聯營性質,紅鋼至少要占一部分股份。
這特麼不是耍流氓嘛!
原來他們還在想呢,大家都為這W50卡車爭的頭破血流,勾心鬥角,怎麼不見紅鋼發力呢。
當聽說是李學武助力川汽的老湯和濟汽的老王拿下W50卡車的時候,他們還以為三家有什麼合作協議,準備回去以後三分這塊蛋糕呢。
誰承想,是紅鋼沒看上W50卡車技術,人家瞄準了國內的汽車工業大盤,打算把他們一網打儘。
好算計,好手段,好泥馬個李懷德!
嗯,計劃是李學武定的,罵是李懷德挨的,誰讓他是紅星鋼鐵集團的負責人呢。
早一時間他們討論紅鋼的計劃,是在全國範圍養蠱,到時候挑選合適的時機和企業插上一腳。
終究是他們的膽子太小了,不敢想李懷德竟然敢一口氣吞掉整個汽車工業體係。
當然了,上麵不會允許他們這麼乾的,但是也沒阻止紅鋼這麼發展,那上麵是什麼意思呢?
都是組織的企業,做事當然要考慮上麵的意思,現在他們都在想這個問題。
其實也很好解釋,上麵無非是想看到良性競爭和產業進步,沒出手管製是因為紅鋼還沒有做到那個地步。
如果紅鋼把這份計劃拉長二十年、三十年,二、三十年以後的事誰能說得清楚。
現在政策不允許不代表以後不允許,這份吞天計劃就明晃晃地擺在他們的麵前,跟不跟都隨他們。
“太複雜了,搞不定啊。”
朱小林真怕晚節不保,辛辛苦苦搞出來的項目給李懷德做了嫁衣。
所以他也是在思考清楚後的第一時間果斷地放棄了造車這個項目,紅鋼來勢洶洶,汽車工業企業的頭上陰霾籠罩,大難臨頭了,他還往裡麵闖?
“回去以後研究研究,京城化工可以搞幾座與汽車工業領域相關的化工工業製造廠。”他看向李懷德講道:“目前在發動機冷卻液和車漆領域咱們合作的很愉快,希望回去以後再接再厲。”
“朱主任,李總是不是提前給您好項目了?”
王顯聲笑著問道:“說出來跟我們分享分享唄,也讓我們好有個參考。”
“啥好項目啊,就是熱固性塑料,沒什麼意思。”他端起酒杯挑了挑眉毛,道:“行了,我今天是到量了,你們先喝著,我先撤了啊。”
朱小林雞賊,見情況不對提前撤退,眼瞅著李懷德坐莊擺局,他跟不起自然不能在這耗時間了。
最後一個晚上了,他也想去李懷德說的樓下舞廳學學外語去。
“能聊聊嗎?”
看見李學武從汽車上下來,瓦西金從酒店門口的陰暗處走了出來,也沒在意神情嚴肅緊張圍過來的保衛,噓了一口煙,彈飛了手裡的煙頭。
“聊什麼?很晚了。”
李學武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意,打量著他講道:“那晚我找了幾遍,都沒能找到你的屍體。”
“讓你遺憾了,抱歉。”
瓦西金穿著牛皮夾克,瞅了瞅左右,笑著對保衛們調侃道:“夥計,彆緊張,我是你們李秘書長的朋友,你們沒必要這樣。”
他又看向了李學武,攤開手說道:“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就不想聽聽嗎?”
“你確定?”李學武眉毛一挑,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該不會綁著手雷想要來跟我同歸於儘吧?”
“彆這樣,雖然我是這麼想的,可我不會做那種傻事的,我們沒有仇恨,不是嗎?”
瓦西金聳了聳肩膀道:“我的上級可是非常欣賞你的,如果不是條件所限他都想親自來見你了。”
“我可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李學武看向保衛講道:“搜他的身,不要放過一絲細節,敢反抗就乾掉他,我說的。”
說完也不等瓦西金再囉嗦,先一步進了大廳。
瓦西金無語地看著他的背影,轉頭對保衛問道:“你們這位領導一向是這麼謹慎膽小的嗎?”
“不知道。”保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伸開胳膊,淡淡地講道:“我隻聽說他乾掉了幾十個敵人,輕而易舉,毫發無損。”
“哪有幾十個——”
瓦西金想要辯解,可又覺得很沒意思,都這個時候了,十幾個和幾十個還有意義嗎?
他是很希望跟李學武談談的,所以很配合地由著保衛對他搜身,更坦然地麵對保衛從他身上搜出來的武器和裝備。
“怎麼了?我是誰你們不知道嗎?”麵對保衛的眼神,瓦西金好像更有理似的,“我帶幾件武器不是很正常的嗎?”
保衛真是無語了,毛子都是這種人嗎?
“喂——那把槍你不能動!”
就在保衛蹲下身子搜他的下身時,敏感的瓦西金躲了躲皺眉道:“你放心,那把槍隻打女人。”
保衛懶得搭理他的騷磕,確定沒有再多的武器以後,這才指了指大廳,示意他可以進去了。
“收好了,彆弄丟了,這些可都是高級貨!”
瓦西金指了指保衛手裡的幾樣自己的東西提醒道:“我就指著這些玩意兒乾工作呢。”
保衛依舊不說話,將他的東西揣進了自己的兜裡,昂起腦袋瞪了瞪他,賭他不敢動手。
“行,算你們人多勢眾。”
瓦西金手指點了點他們,身體後退著走進了大廳,在看見李學武所在的位置以後便走了過去。
“真該管管你的人了,都是什麼素質——”
他抱怨著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麵,這裡是酒店大廳的休息區,有卡座和咖啡提供。
李學武不喜歡喝咖啡,這裡又沒有茶飲提供,所以他也沒打算給對方要一杯。
“有事說事,時間很晚了。”
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表提醒對方道:“我隻給你5分鐘的時間,沒工夫跟你在這瞎掰扯。”
“好,好,5分鐘。”
瓦西金彈了彈手腕上的金表,看著李學武認真了表情講道:“我可以把弗裡茨·弗萊舍還給你……”
“我提醒你,說點有用的。”李學武眯起眼睛打斷了他的話,“弗裡茨·弗萊舍不是我的。”
“好,弗裡茨·弗萊舍可以回到他闊彆已久日思夜想的監獄。”
瓦西金揚了揚雙手,做出了一副無奈的樣子,講道:“接下來我們不會再乾涉你們的交易。”
“如果你不信,現在就可以打個電話問一問,問你那個賽琳娜,她應該已經找到了弗萊舍。”
他抬手示意了小幾上的電話機,表示他可以等李學武打完電話再繼續。
李學武卻沒如他的意,而是淡淡地講道:“你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碼的!油鹽不進嘛——
瓦西金提了提氣,很是克製地講道:“你是不是也可以將我們的人還回來了?”
“接下來你們在東德還有業務聯係,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在東德的能力,所以沒必要搞的這麼僵,不是嗎?”
他側著臉,挑了挑眉毛,道:“現在我們各退一步,彼此原諒,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
“這話是你說的?”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問道:“你拿什麼保證?”
“不是我瞧不起你,一個蘇德友誼之家的主任也敢跟我做這種承諾?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他也沒等對方再說話,站起身講道:“好了,時間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你們先窺探核電技術的,不是嗎?”
瓦西金站起身攔在了他的麵前,也不顧保衛衝過來,瞪著眼睛講道:“你以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隻是一群小偷罷了。”
“看什麼?我說錯了嗎?”
他被保衛拉扯著,手還指著李學武講道:“那個彼得,彆跟我說他去尋找愛情了!”
“你懂什麼是愛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