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笑了笑,突然問道:“走到今天……後悔嗎?”
詹徽同樣一笑,說道:“老臣是讀書人,讀書為了什麼?為君分憂,為民謀福,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還有什麼繼往聖絕學,開天下太平,說這些沒什麼意思……”
“可老臣年輕入仕之時就是這樣想的,那個時候老臣也是忠正直言的清流,後來老臣變了,哎……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
“變成了讀書就是為了當官,當官所求,無非就是名利二字,老臣不愛財,不愛色,唯獨放不下權……”
“權利就是讓人上癮的毒藥,明知有毒,可就是戒不掉……”
“從十八年前,老臣前往江南,舉刀的那一刻,老臣就明白,這輩子無法善終,朝野都說,老臣的這身官服是用江南幾萬士紳的血染紅的,其實他們都錯了,老臣的這身官服是陛下所賜!”
“陛下為何所賜,那是因為老臣有些微末之功!”
“哎……”
“有些人選擇碌碌一生,有些人不甘平凡,可老臣認為,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老臣從來沒悔過,承蒙陛下賞識,做了一些實事,史書所載,永興新政,想必也會有老臣的名字,人這一輩子,能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夠了,老臣做過了,知足了,感念皇恩,無怨無悔!”
詹徽釋然了,徹底的看來了,這就是他的路,這就是他注定的結局。
而這番話也讓朱雄英內心久久無法平複,良久後,才緩緩說道:“飯吃完了,那就再喝點茶吧!”
“謝陛下!”
一壺茶泡好,朱雄英用手推到詹徽麵前,悠悠說道:“皇妹嫁到你們詹家,沒有受過委屈,也沒有給朕哭過鬨過,沒有讓朕為難過,小外甥也長大了,讓他進宮陪文圻一起讀書吧!”
“老臣謝陛下聖恩!”
詹鬆了口氣,詹家保住了!
“陛下有情,老臣也不能無義,老臣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會讓陛下為難的!”
朱雄英眉頭一皺,問道:“你就這麼想死嗎?”
詹徽端著茶水,突然愣住了,朱雄英又問道:“茶好喝嗎?”
“好……好……喝!”
這位一向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官場老油條突然變得結巴起來。
“王艮也是你的人嗎,跟他學會口吃的毛病了?”
“沒……沒……”
朱雄英突然咧嘴一笑,說道:“清明的新茶,這家分分,那家給點,也不多了,前幾日淩漢來了,朕給他拿了一斤,給你……兩斤吧!”
詹徽當即明白過來,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聲音沙啞道:“老臣……老臣叩謝陛下!”
朱雄英看著他說道:“你謝的太早了,朕沒說饒恕你,有時候覺得你也挺可憐的,你說你當了十幾年的兵部尚書,提拔了這麼多人,最終隻有一個人幫你求情,這個人還是最不被你看好,最不受重視的人,最後還要靠這個二傻子為你善後,朕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詹徽心中瞬間泛起一陣酸楚,他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漢南肯定是要清理的,移民的事也不能停,讓陳丕去主持大局,他做好了,詹徽活,辦不好,詹徽死,就這麼簡單。
“老臣告退!”
詹徽拿著一袋子茶葉,緩緩退出春和宮,朱雄英看著他年邁的身影,突然喊道:“詹卿,你走錯路了,那邊是鹹陽宮,右邊才是回家的路!”
永興十九年秋,大明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詹徽,因移民大案,被罷免所有官職,貶為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