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拾階而上,行到一處褪了色的烏頭門前,王揖吩咐侍從上前叩門。門開,一名灰袍僧人出門,雙手合十,微微欠身道
“檀越安樂。此間乃鄙寺清修之地,不接外客。諸位若欲禮佛布施,參訪伽藍,可往前寺。”
王揖也雙手合十還禮,說道
“弟子琅琊王揖,求見惠禪師,前日已下過拜帖,還望法師代為通傳。”
僧人聽見琅琊王三個字,看了看王揖,也沒有什麼彆的表示,隻是說道“檀越稍候。”言罷轉身便往裡走。
孔長瑜見僧人竟不請他們進門等候,有些不悅。可見王揖吃癟,又自快意。
等了一會兒,僧人返回,說道“惠師正在坐禪,不便相見。檀越若有意,可於十日後講經會時,再臨垂顧。”
孔長瑜冷聲道
“此是琅琊王氏、朝廷欽命正使、散騎侍郎王大人。爾等沙門竟敢如此怠慢?”
僧人神色不動,目光低垂,平靜施禮“請王散騎至前寺奉茶。”
孔長瑜佯怒“你”
王揖伸手製止孔長瑜,向僧人道
“惠師禪修,本不當擾,然弟子奉敕出使,三日後便要啟程,歸期難料。弟子久聞惠師高名,千裡而來,隻願一麵,此心甚誠,勞煩法師再為弟子通稟,縱隻聞片言法音,亦感大德。”
那僧人行了個禮,又自去了。
孔長瑜故作忿忿“自晉時沙門不敬王者,這些僧人便越發放肆了!”
王揖神色恬然
“心存至敬何必形屈,道在則尊豈論貴賤?沙門自有章法,非是輕慢。孔先生稍安勿躁,入寺隨俗吧。”
孔長瑜見拱火不成,便笑而拱手道“大人所言甚是,是下官淺薄了。”
等了一段時間,灰衣僧複來,又帶來一個知客僧,請王揖入內。孔長瑜等人要跟入卻被攔下“惠師隻請王散騎一人。”
王揖吩咐道“你們在此稍候,若過半個時辰我還不出來,便去前寺等我。”
孔長瑜本待不從,可一來沒有立場反對,二來沒法強行跟著進去,三來看這幾日王揖舉止,完全是不務事的,根本沒有一丁點要查案的意思。四來即便要查,見個老僧也沒什麼大礙。五來他發自內心,是真的真的不想跟著王揖逛了。本來就困,又不通佛法,這要是讓他在旁邊聽,恐怕得直接睡過去。所以也就“得過且過”、“順水推舟”了。
等王揖走後,孔長瑜問灰衣僧道“這附近有能睡覺的地方嗎?”
王揖跟著知客僧穿過禪院,七拐八繞,進入暗巷,出了巷子,有一排石階盤旋而上,登至頂端,豁然現出個窄院,回廊精舍,宛如小廟。
院中蒼石棋台前,一個俊美異常的白衣公子正獨坐自弈,見到王揖入院,手執折扇站起,壓著聲音拱手道“王世叔遠來辛苦。”
王揖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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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見麵問禮口念阿彌陀佛是淨土宗修行的方式之一,來源於淨土信仰和阿彌陀信仰的融合,因為簡單易行所以廣泛傳開,和王弼注易,掃象不言,專談玄理故而大興於世是一個道理。南齊時已有淨土信仰,也有阿彌陀信仰,且記載念誦佛號修行方式的佛經如《般若三昧經》《阿彌陀佛經》等早已傳入且有了譯本,但係統的宗派化尚未開始,亦無口誦阿彌陀佛的問候習慣。
2《高僧傳·神異下》“釋僧慧(也就是王揖口中“慧禪師”),姓劉,不知何許人。在荊州數十年。南陽劉虯立陟屺寺,請以居之齊永明中,文惠要下京。”
文惠就是現在的太子,“要”通“邀”,下京就是去京都,因為荊州在建康上遊,所以南朝時從荊赴京常用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