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他從牙縫裡擠出幾聲乾澀的冷笑,搖了搖頭,刀尖依舊指著蕭寶月:
“我不信你。你不是朝廷使臣,怎麼保證乾股商路?萬山貨棧是王揚私人的,沒有萬山貨棧,開了商路如何通商?洗脫罪名?你怎麼洗脫?你不是說朝廷可能拿我們永寧部立威嗎?你不是說皇帝可能震怒不赦嗎?難道你能為朝廷做主?難道你能為皇帝做主?不管你想利用我做什麼,我做完之後,你再轉手賣我,我能怎麼辦?難道去那個什麼殿上喊冤分辯嗎?我不信你,讓我在你和王揚之間選一個相信,我信他。”
蕭寶月一笑,無意間在運籌帷幄的冷冽之中,泄出幾分傾城柔媚:
“你既然信他,為什麼不直接把我綁了去,獻給他?”
昂他一向自詡雄豪聰睿,不為女色所惑,加之對蕭寶月憤怒忌憚,又在生死抉擇之中,本不該生出彆的心思,但沒想到,還是被蕭寶月這一笑晃了眼,急忙收束心神,維持狠戾的表情,吼道:
“你以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而是你不笨。你不信他,也不信我,你隻信勝者。你見我點明截殺的事,知道我有所恃,所以你想探底,掂量一下勝負再決定。你又聽了我許的利,已經心動。但你拿不定真假,不清楚我如何能做到,所以想讓我解釋得更明白一些,好讓你權衡利弊,放心應下......”
昂他隻覺驚悚!是一種心思被洞穿、無所遁形的驚悚!
他眼中凶光更盛,刀尖猛抬,踏前一步。
心一、憐三幾乎同時上前,蠻衛們刀鋒進探,隻待昂他一聲令下!混戰一觸即發!
蕭寶月神色平靜,不退不避: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想知道的東西。我雖不是使臣,但我是皇族,又代表荊州,身後又有巴東王。王揚此策合乎朝廷之利,不管是不是由他回報,也不管他在不在,朝廷都會許可。萬山貨棧他能建,我也能建。並且比他建得更大,更好!至於洗脫罪名,那今日就是最好的機會!隻要你攻破對麵營地,捉了王揚和勒羅羅——”
昂他隻覺難以置信,失聲道:
“你讓我違背盤王之約,偷襲汶陽部?!”
蕭寶月冷靜得讓人心悸:
“你沒有違背盤王之約。今日會麵,本就是停戰之期的最後一次會麵。你自己說過,談不成便開戰。今日沒有盟誓,便是沒有談成。等明日盟誓之後再開戰,那才是違背盤王之約!”
昂他聲音微微顫抖,刀尖不由自主地垂低了半分:
“可,可是......就算我捉了勒羅羅和王揚——”
蕭寶月語速飛快:
“到時你把王揚交給我,我讓他寫幾份東西,這樣我就能把截殺使團的罪名栽到宜都蠻身上!今日帳中,我朝方麵隻有我和王揚,王揚露了不麵,那發生了什麼事,還不是憑我一言?我就說宜都蠻在我們會麵時突襲大帳,抓走王揚火祭。有我的奏報,有王揚的書信,有荊州的調查,有巴東王的支持,還有你們永寧部的證詞,宜都蠻百口莫辯!就像你說的,難道宜都蠻的人能去那個什麼殿上喊冤分辯?他們劣跡太多,就是能辯也沒人相信!截殺使團隊伍在先,燒死欽命使臣、琅琊王氏在後,罪不容誅!朝廷必出大軍,又不吝重賞,以歸附蠻部為先鋒,誅滅宜都蠻!
勒羅羅是聰明人,又識時務,難道不和我們一起掃蕩宜都蠻,一起開蠻路、要乾股?他沒有了王揚支持,想要歸附得利,自然得轉向我。到時一邊是你的刀,一邊是我的利,又有朝廷之威在後,容不得他不就範!不過他之前站錯了邊,總要付出些代價。汶陽部丟了少君長,也得贖人,那就讓他們用三山之地來贖!若敢不從,便先斬勒羅羅,再把他們和宜都蠻一起報成逆蠻!說他們和宜都蠻合謀襲殺王揚!汶陽部即便想溝通朝廷申辯,也沒法越過荊州!有王爺在,汶陽部便是第二個宜都蠻!一邊是丟了少君長的腦袋,再和永寧部、和大齊為敵;一邊是讓出三山之地,但能開蠻路,通貿易,得封賞,享乾股。假如你和汶陽部易地而處,你怎麼選?
還有,對於王揚來說,汶陽和永寧兩部誰親誰疏,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真讓他主持諸事,說不定以後汶陽部就騎到你們頭上!但由我來就不一樣了。王爺和永寧部的交情,汶陽部拍馬都比不上!有我和王爺在,以後永寧部就是歸附的蠻中之首!你的官位會在汶陽和武寧兩部君長之上!日後朝廷不管出何策,都會以永寧部為先,屆時汶陽、武寧乃至日後可能歸附的諸部,都會在永寧部之下......”
昂他心砰砰直跳,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既能把之前截殺使團的爛攤子掀過去,還能在歸附諸蠻中爭取到最高地位。更重要的是還能拿到三山之地!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拿回三山之地的機會了。儘管之前在王揚麵前點頭罷手,但說從此就不想揍汶陽部了那是假的。隻是一來對麵有漢廷做靠山,容不得他揍;二來那麼大的利壓下來,孰輕孰重還是能分清的。現在蕭寶月既許了他更大的利,又把刀柄遞到他手上,野心和報仇的念頭頓時如野火般在他腦子裡瘋長起來。但昂他還是下不了決斷,他明知道做大事不該猶豫,可既然是大事,總不能輕率決定,他必須把整個計劃從頭想過,最好再找幾個頭領來好好商議一番......
蕭寶月見昂他躊躇不定的樣子冷冷道:
“瞻前顧後,做不成事。再說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你猶豫了,你真以為你不動手,對麵就不會動手嗎?”
昂他臉色大變,仿佛聽到了比之前陰謀更可怕的事情,瞳孔猛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