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堂這個人,和他的侄女婿林維算是一路人,他還不如林維“灑脫”,上輩子林維直接嘎嘣脆地死了,他還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他也確實沒臉沒皮活得挺長壽的。
祁雲在外麵叫罵的時候,李景堂正在書房裡裝模作樣地做學問呢。他聽見了。他的妻子也聽見了。
李景堂眉頭緊鎖,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祁雲到底是誰。當年那個容顏嬌美、性格柔順、以他為天、對他崇拜萬分的小姑娘,怎麼變成今天這個潑婦樣子了?
他不覺得自己當年的做法有什麼問題,大家少爺玩弄一兩個小丫鬟或者下人家的姑娘,那是常見的事,玩玩而已,難道還要當真嗎?他要是娶了下人的女兒,那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而且,這姑娘未婚失貞,她怎麼有臉在外麵大聲嚷嚷?她的父親難道不管嗎?就由著她這麼丟人現眼?她的夫家呢?就讓她這樣拋頭露麵?
李景堂的妻子汪靜怡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表情暗沉。她跟李景堂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之前丈夫的風流事她並沒有追問過。這種事情她見多了。她爹在家裡有小妾,在外麵有情人,她兄長也是如此,以前他們還經常出入八大胡同。
她娘跟她說,男人風流點不是什麼大事,換個角度看的話,或許還算是件“好事”,他能風流,說明他長得不差、能力不差、家世不差,真要是一窮二白的,還風流不起來呢!
結婚以後,李景堂在外麵也有相好的,她都知道。但是她也沒太當回事。反正李景堂沒有把人帶到她跟前來。
現在好了,李景堂二十年前的桃花債找上門來了。這不光是打李景堂的臉,也是在打她的臉。
沉默了一會,王靜怡吩咐人:“去書房裡看看老爺在乾什麼,跟他說,有人在門口鬨事,這麼鬨下去影響不好,讓他去處理一下吧。”
汪靜怡身邊伺候的仆人是她從娘家帶來的心腹,聞言便說道:“這種事讓老爺去處理的話,萬一他看那小賤人可憐,把人接進府裡來該怎麼辦?那不是給太太添堵嗎?還不如太太直接去把人打發了就完了。”
汪靜怡看了看自己這個活在舊社會的仆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張媽,現在是新社會了。一夫一妻。他以什麼名頭把人接進府?總不能是小妾吧?不可能的。這一點你無需擔心。”
“萬一老爺覺得太太管家不利,連這點小事也處理不好,會不會對太太有意見?”
“有就有吧。這也不算是家事,是他李景堂自己的私事。我可無權乾涉。再說了,門外這人我都不認識呢,怎麼處理?你快去找老爺吧。”
“哎。”
張媽終於不再勸說,轉身去找李景堂了。
不過汪靜怡也沒能消停,她依舊活著的婆母派人來敲打她了,讓她趕緊把這點破事處理了,不要影響了家裡爺們乾正經事。
當年是李老太太親自把祁雲罵走的,現在,她老了,行動不便了,半身不遂,躺在床上連生活自理都做不到,就算是想替兒子處理也有點有心無力了,隻能讓兒媳婦出麵。
汪靜怡表麵上恭恭敬敬地答應,實際上屁股都沒挪動一下。她不會出去丟這個人的。李景堂的爛攤子,就該由他自己解決。她憑什麼給他擦屁股?
再說了,她出去以後說什麼?否定李景堂和這個女的有牽扯?把人趕走?她覺得好像都不太合適。
但要是讓她把人接進來,那就更不可能了。
送走婆母派來的人,汪靜怡索性裝病躺在了床上。
張媽找到李景堂的時候,李景堂眉頭都快皺成疙瘩了,這人怎麼還在門口罵?怎麼沒人把她轟走?
“老爺,太太身子不適,讓我來告訴您一聲,門口有人鬨事,勞煩老爺親自處理一下。”
說完,張媽就低著頭往後退,然後轉身走了。都沒等李景堂回答。
李景堂拍了拍桌子,又甩了甩拍疼的手,心裡罵罵咧咧,大聲喊著:“來人,把人給我轟走!什麼臭魚爛蝦都敢來李家鬨事了!”
他院裡的仆從趕緊跑了出去,傳達了李景堂的意思,趕緊把人弄走!
正在大聲宣講她和李景堂過往恩愛事跡的祁雲聽見“臭魚爛蝦”這四個字,一下子就炸了。她盯著剛出來送信的這個人,衝上去就把他暴打一頓,然後直接把門口擋道的人全都推開,衝進了門。
和神勇無比的祁雲比起來,祁敬忠到了李家門口之後的表現就毫無亮點了。他好像又重新變成了之前那個仆人,一直低頭哈腰,一聲沒吭。這會看女兒衝進去了,才跟著往裡衝。
祁雲有係統保駕護航,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直接衝進了李景堂的書房。她對李府很熟,對李景堂也熟,知道他這個時間大概率是在書房待著呢。
祁雲衝進去,直接抓住李景堂就是一頓暴打,“你這個負心漢,你害得我好苦。當初是你說的,你喜歡我,會跟你娘說要娶我,你還說門第都是封建禮教,你是新時代的人,你不會屈服。結果呢,我好好的黃花閨女給你睡了,你提上褲子不認人了。由著你娘把我轟出去。這麼多年,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嗎?
現在好了,新社會了。人人平等,門第也就不存在了。咱倆般配了。你趕緊娶我。不然,我就要去告你,我要讓你坐牢!不過你放心,我會去牢裡陪你的。誰叫我喜歡你呢!”
祁雲一邊打,一邊罵,一邊哭。
她很痛苦。
她確實很委屈,確實想傾訴,確實想罵兩句,打兩下,但並不是現在這種把人往死裡打的打法!她隻是想小拳拳捶他胸口而已。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控製不住自己的手腳和嘴一樣!她出的是全力啊,李景堂都快被她捶扁了!
“李景堂,你不是個男人!”
李景堂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呢,就被祁雲打的鼻青臉腫全身疼痛,還被她暴力拖出了書房,一路拖到了大街上。
李秀才遇到祈大兵,根本就沒有開口的機會,挨了打以後,更加張不開嘴了。
祁雲把人拖出來,李家下人一看,這還了得?一群人趕緊上去救人。祁雲拖李景堂跟拖小狗崽一樣輕鬆,靈活地躲避著眾人的攻擊,還能找準機會打回去,一拳放倒一個。
李景堂非但沒有獲救,還在這個打鬥過程中被人踩了幾腳,還有人摔倒了砸他身上。最後,李景堂直接暈過去了。
下人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又回到家裡想請主人出來主持事務,但是,老太太半身不遂,太太受了刺激暈倒了,目前也在床上躺著呢。大爺出門了,不在家,大太太好像也不合適出麵,總不能讓她來管小叔子房裡的事吧?家裡的少爺小姐們也都不在家。
一時間,仆人陷入困境。
祁雲卻是一點停頓都沒有,拖著李景堂就去了派出所,告他強奸民女。
“事情發生在十九年前。那時候我爹是李家的仆人,我也經常出入李家。我被李景堂看上,被他強占了。後來他把我趕出去。我一直想報仇,可惜李家勢力太大,我和我爹根本沒有辦法,我們鬥不過他。現在,新政府來給老百姓當家做主了,我才敢來討公道,求公安為我做主。”
祁雲的表情極度扭曲,極度痛苦,公安同誌們對她充滿了同情。
卻不知道,祁雲的痛苦是因為她內心在掙紮。她不想告李景堂,她不想毀了他。
可她就是跟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一樣,會做出這些有違她本心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