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完整的利益博弈。
辰時剛過一點,須發已經全白的董行書走到周鐵衣身邊,“前線軍情緊急,那就不耽擱時間了,沒有趕來的就是他們機緣不至。”
周鐵衣微微頷首表示讚同。
一道虛幻的道統長河從董行書身上迸發出來,水聲源源不斷。
董行書乃是儒家二品立功,他的功績在於興修天下水利,本來若是五帝不移除祭祀,借助周鐵衣以輪船貫通天下水運以及明年大修水利的機緣,作為司民他是有機會立下一品水德。
不過現在隨著五帝祭祀的移除,董行書要麼永遠停留在二品,要麼在儒家傳統五德之外,再開一德。
董行書迸發出道統長河之後,另外一位三品的兵家武將同樣迸發出道統長河,隨後又是道家,佛家,法家……
一位位不同的上三品的道統長河形成光柱,然後在太學院上空彙聚,其中無數學子朗朗讀書聲從虛空中傳來,文氣形成瑰麗的光彩祥雲,龍鳳襯托,龜蛇盤踞,讓虛幻的道統在這一瞬間凝實,成為一節節登天階梯,延伸到冥冥虛空之中。
這就是開啟學宮的方法,十位不同的諸子百家道統會和,以傳承百年以上的文氣為根基,打開通往學宮的道路。
董行書看向周圍的學生,“一個個上去。”
今科狀元蔡庭當仁不讓,走上了虛幻的階梯,不過踏上第一個階梯的時候他神色微變,然後繼續向上,一共往上走了三十六級階梯,然後忽然消失在冥冥虛空之中。
緊隨其後的學生們卻各不一樣,有的在二十幾級階梯的時候消失,有的甚至在幾級階梯的時候就直接消失。
周鐵衣昨天問過周母,知道原因。
這學宮階梯融彙諸子百家的道統,每登一級,就直接考驗一個人對於學問的鑽研,登上的階梯越高,代表著自身的學問越深,進入學宮之後的好處也就越多。
其他人走完了之後,眾人將目光放在周鐵衣身上,他們當然不會白癡到將周鐵衣和剛剛的學生們對比,即使是如同蔡庭這種今科狀元,在周鐵衣麵前,也如同才學會走路的小孩一樣。
但不將周鐵衣和眼前的人對比,卻可以和曆史中那些大人物們比。
學宮登上天梯的數量都有記載,現在保持最多有兩人,儒家的酒劍仙和陰陽家的神算子,兩人都登了九十九級,對比之下,即使是周魚龍當初也不過隻是登上了七十二級。
周鐵衣在一道道目光注視下踏上了台階,然後他站在第一級台階上停了下來,然後直接消失不見。
“怎麼才隻登了一級台階?”
眾人神色錯愕不已,大家的想法中,以周鐵衣的能力,至少都應該和酒劍仙登傳說持平,甚至出現聖道異象也不奇怪。
而一級台階確實夠傳奇,因為有能力登上學宮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天才,這麼多年還真沒出現過隻登上一級台階就進去的情況。
董行書神色凝重,看向周鐵衣消失的那一級台階,眾人也隨之將目光看了過去,頓時知道了原因。
隻見通過道統凝實的台階之上一道道裂痕遍布,仿佛剛剛承載了恐怖的重量,甚至讓諸子百家現有的道統都難以負荷。
董行書輕歎一聲,說道,“他果然是不認可現在百家的道統。”
昨日朝堂之上,學部尚書唐安世那句天下儒生不許最終成為笑話,因為學部尚書根本無法在周鐵衣和大夏聖上的壓製下串聯起天下儒生。
反觀周鐵衣,他的改革已經影響到天下的方方麵麵,壓製佛教,改革儒家,開辟商道,立下新墨……
從始至終都不是諸子百家的道統在考校周鐵衣的學問,而是周鐵衣在改變百家的道統,因此他們九位三品,一位二品聚集起來的道統階梯才承受不住。
因為不是他們在影響周鐵衣,而是周鐵衣在影響他們。
董行書也沒有多說什麼,揮散了搭建起來的道統階梯,向著學院深處走去。
來到圖書館,董行書打開了側門,從旁邊取下一盞油燈,穿過一排排書架,恍若行走在曆史長河之上,進入最裡麵,這裡依舊是簡單的幾個書櫃,一盞青燈,青燈後麵手持刀筆的太史公正在削著竹簡。
太史公旁邊,張事忠正在幫忙整理,因為僅僅隻是幾個月不見,原本就垂垂老朽的太史青更是有種即將踏進墳墓的感覺,原本稀疏的頭發已經近乎完全乾枯凋零,本來還有神的眼睛此時完全蒙上白霧,僅僅憑借著長期的肌肉記憶,才能夠繼續篆筆刻書。
“誰來了?”
太史青感知到有人來了,不過他卻連來人是誰都無法感知到了。
“是學生。”
董行書看到太史青這副模樣,當即跪倒在地上,“學生害了老師。”
太史青這副模樣,董行書當然知道原因,那就是太史青從未放棄過對周鐵衣蓋棺定論,但隨著周鐵衣以恐怖的速度成長,對太史青的消耗也飛速增長,即使有大夏國運支撐,但如今太史青已經難以繼續維持下去了。
“不怪你。”
太史青聲音已經乾啞,想了一會兒,他說道,“你當初給梅俊蒼的批語是求仁得仁,這很好,這是我當年教你的道理,梅俊蒼怪你不救他的父親,是虛仁假義,但儒家傳承幾千年,又怎麼隻是一句虛仁假義可以說完的,總有人要求仁得仁,所以儒家的道理沒錯,隻是需要一些改變,你一直在做這點,所以這很好,可惜我好像看不到改變的那一天了。”
董行書微微一愣,然後再叩首。
“老師。”
作為儒家朝堂上的魁首,即使他有再多的疑慮,擔憂,都不能夠表現出來,誰能夠知道在這場天下變化之中,他有多少個日夜從夢中驚醒,然後思慮自己是不是錯了。
今日太史青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給了董行書一個解釋。
求仁得仁並沒有錯,儒家也不是虛仁假義,因為這麼多年,真的有無數儒生前赴後繼的求仁得仁,這是他們在做的事,自然也在教天下人道理。
太史青解決了自己弟子一個心結之後,繼續開口道,“他進入學宮了?”
董行書抬頭,“是,不過他應該已經察覺到了蓋棺定論。”
太史青嗬嗬一笑,“蓋棺定論又不是秘密,以他現在的地位,該知道的肯定早就已經知道了,但有些事情即使知道是假的,也可以做成真的,他進入學宮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