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事,好好休息就行。”斷舟起身道:“不過今天它應該是沒法占卜了。”
本來來時斷舟的心情還是不錯的,此刻簡直就是雙重打擊,他有些鬱悶,麵上卻不顯露半分,沈危自然沒有察覺到這點,他見狀應了一聲,半蹲在烏慢的身邊,道:“我此去宗門大會,來回大抵需要一個月,青斯和白嘯受了傷,目前宗門裡隻有你和赤鸞最能讓我放心,有什麼事情你們商量著來,也可以傳音給我,一定要保重。”
一場為期一個月的遠行而已,沈危弄得十分鄭重,他輕輕捏了捏烏慢肉肉的爪墊,和之前那副美人出浴的樣子還真是差距夠大的。
“說話就說話,不要和一頭烏龜動手動腳。”斷舟語氣平靜道:“咱們下山吧,太陽快要落了。”
“好。”沈危點了點頭,道:“明日修整一下,後日就得出發前去宗門大會了,這微微微凶的卦象……希望能對我好一點。”
不過都已經微凶了,還能好到哪裡去。
……
小院子裡被月光照的地上很亮,沈危就這樣靠在了院落裡,他輕輕晃動著藤椅,手裡拿著一本書,斷舟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本書停留在第一頁,練完劍準備回去睡覺了,發現這本書還在第一頁,便輕輕低咳一聲,輕輕拍了拍沈危肩膀,道:“沈宗主。”
沈危本就昏昏欲睡,一下子驚醒了,他立刻收了書道:“走吧,回去睡覺了。”
這書就這樣擱置在了桌子上,斷舟隨意瞥視了一眼,上麵寫著的正是往年宗門大會的情況,看得出來對於這年年都得參加的宗門大會,沈危明顯還是有些焦慮了。
“既然這麼擔憂,想了周圍一圈都想不到我嗎?”斷舟輕輕嗤笑了一聲,低聲自言自語道:“還說什麼要我來萬獸宗當客卿。”
他這不高興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對勁,甩了甩腦袋之後將門關了起來,外麵沈危輕輕敲了敲他的房門,道:“斷兄,喝骨頭湯嗎?熬了十二個時辰的骨頭湯好了。”
斷舟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有說話,閉上眼睛假裝沒有聽到,他這段時間因為沈危而有些不對勁,他歸根結底覺得問題出在沈危太會偽裝的原因上,決定還是要小心一點。
他可是一條見過人心險惡的蛟,決不能被這點偽裝就蒙蔽了。
沈危也隻是敲了敲門,見裡麵無人回應,以為斷舟睡著了,便端著骨頭湯輕手輕腳去了自己的屋子裡吃東西,然而在他走後,斷舟也沒有睡好,睜眼直到天明,而後將被子直接掀開了,乾脆端坐起身子,低聲喃喃道:“吉中帶血煞,乃是大凶。”
“什麼蛇,竟然能這樣。”斷舟抬手輕輕捏了捏泛疼的眉心,他咬牙道:“就這樣了,對方都要殺他了,他還說想要對對方好?還說如果對方不高興,他一輩子都不會高興……這什麼關係!”
他臉色忽然一僵,猛然扭頭看向了沈危的住處,外麵剛剛天明,露出了點點微光,他神情驟然陰冷下來,一字一句道:“難道是……沈危喜歡那個仇敵?”
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到什麼其他原因了。
他也隻是一條從沒談過戀愛,隻看過幾個話本子,最後還被好友騙得差點被摘了妖丹的蛇而已,這已經是他能想到最貼近沈危和其他幾個靈獸所說的情況了。
他仔細想了想,越發覺得可能,特彆是那句“吉中帶血煞”,搞不好就是對方故意做了什麼,來到了沈危身邊,讓沈危以為自己的愛意得到了回應,結果等待沈危的隻是仇恨。
話本子裡都是這麼寫的,斷舟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覺得自己為了沈危著想,必須得弄黃這件事情,畢竟他……他和沈危還算是朋友了吧,至少算是個道友。
……
沈危不知道斷舟心中那些彎彎繞繞,他回來的時候的確是有些鬱悶的,但是很快這些鬱悶就因為肚子太撐被擱置腦後了。
反正什麼方法都試過了,綜合考慮,還是獨自前去最為穩妥。
他也不是沒想過找斷舟一起去,可對方一副跟他很不熟的樣子,沈危雖說是隻靈獸,但是靈獸也是很要臉麵的,有些不敢多做詢問,生怕好不容易讓對方鬆動的態度又轉變回去了。
他圖斷舟圖的可不隻是這次宗門大會,而是一年後萬獸宗的安危。
於是第二天,他便沒有再出門了,獨自在院子裡來來回回地收拾東西,將需要攜帶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特彆是那些用來保命的,無論是青龍峰給的毒藥,還是白虎峰給的暗器,又或者是朱雀峰給的錢,亦或是玄武峰給的祝福,他都全部帶上了。
外麵擠滿了毛茸茸,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就差水裡遊的了,它們湊在門口看著沈危在忙活,目光隨著沈危的動作而挪動,倒是整齊劃一得很。
斷舟正靠在門框處,他目光落在沈危忙碌的身影上,忍不住開口道:“你知道這次前去宗門大會,烏慢給你測出的是凶。”
“微微微凶。”沈危回過頭,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笑著道:“一點凶而已,我還是能扛過去的。”
“你不是之前受傷失憶了嗎,還有仇家在外,這樣的情況你還敢到處亂跑?”斷舟語調倒是平靜,隻是握著劍柄的手指總是煩躁地將劍輕輕撥出又摁回劍鞘,來回了好幾次,最後道:“而且你還有個仇家在外麵,你就不怕在外麵遇到他嗎?”
“……”沈危看向了斷舟,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跟我說?”
那些毛茸茸看這兩個正在對峙一般,立刻來了興趣,湊熱鬨是每個毛茸茸的天性,它們乾脆紮堆湊進來,有的甚至乾脆爬牆頭了,一定要看到一手的八卦。
麵對沈危的問題,斷舟薄唇微動,他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說,然而最後還是偏過頭,有些不爽快地說道:“沒有,就是問一下而已。”
“哦……”沈危垂眸看著自己收拾的這些東西,他道:“現在的他,應該還不恨我吧,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斷舟從未在沈危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看似無奈,實則滿眼都是愛意,他的臉色總算是完全陰沉下來了,那些毛茸茸最擅長察覺氣氛不對,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立刻快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最後隻剩下他們兩個了,沈危從一堆行李裡拿出了一個令牌遞給了斷舟,說道:“這是我以前的宗主令,後來改了,這個令牌也就沒用了,不過我一直留著,它對我而言有著很特殊的意義,我送給你,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斷舟垂眸看著掌心中冷冰冰的令牌,上麵有著紋路,看上去是用爪子弄出來的,旁邊甚至還有爪印,一個小梅花印。
這就是靈獸宗的標誌,這個梅花爪印很常見,因為萬獸宗門口的牌匾上也是這樣的爪印。
這是沈危臨出發前在萬獸宗待得最後一晚,他吹著夜風,喝著清茶,磨磨蹭蹭到了半夜才去睡覺,屋後往日非常吵鬨的那群雞鴨已經交給了赤鸞,讓她時常過來看一眼。
赤鸞答應得倒是爽快,隻是嘴邊掉出來的口水讓沈危有點不敢相信,覺得等他回來,還能剩下點雞蛋就不錯了。
他自己也不確定這雞鴨在不在赤鸞的食譜上,按道理雞鴨也屬於鳥類,應該不在赤鸞食譜上,但她已經是靈獸,這種約束就可能不成立了。
“斷兄。”沈危輕輕敲了敲房門,低聲道:“你睡著了嗎?”
裡麵沒有人說話。
沈危隻得道:“明日一早我便出發,就不打擾你了,你早點歇息,還有啊,雖然我已經將雞鴨托付給了赤鸞,但平時你若得閒,煩請照料一二,實在煩了的話……殺了燉著吃也行,就當是補身體了,斷兄,你說過至少在萬獸宗待一個月的,我儘快早去早回,等我。”
這一連串的話落在了斷舟耳中,最後他也就捕捉到了最後兩個字,然後飛快地將自己哄好說服了。
“他讓我等他。”斷舟低聲道:“而且還把這麼重要的前任宗主令給我了,看來……我在他心中,的確是很特殊的。”
遠在玄武峰的烏慢輕輕甩了甩腦袋,他翻看了一下自己的龜殼,慢吞吞地低聲喃喃:“吉中帶煞,乃是情劫,單相思。”
“嗯?單相思?”烏慢再次定眼看了看,它們烏龜視線不算很好,而且今日占卜耗費心神太多,的確疲憊極了,湊近仔細看了下,烏慢遲疑地歪了歪腦袋,又將龜殼翻了過來,仔細觀看一下後,了然道:“哦,占卜錯對象了,是斷舟卦相吉中帶煞,情劫,單相思。”
它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將自己縮回了龜殼裡。
它就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一天之內不能占卜兩次,不然指不定要出點什麼小問題。
這一夜對於萬獸宗的每頭靈獸而言都是無比安靜的,大家睡得很舒服,除了某隻蛟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裡儘是烏慢的話和沈危笑起來的樣子。
於是天還未亮,沈危爬起來收拾東西,背著包裹就下山了,萬獸宗守門的弟子見著他紛紛恭敬道:“弟子見過宗主。”
沈危擺了擺手,徑自一獸離開了這萬獸宗,還沒等他體會一下獨自闖蕩江湖的感覺,就在山下的路口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對方腰間懸掛長劍,身姿如鬆,沈危還以為自己是熬夜出現幻覺了。
“走吧,磨磨蹭蹭的。”斷舟上前,順手接過了沈危的包裹,道:“我雇了兩匹馬,在山下等了你快半個時辰了。”
“你……你要走?”沈危大驚失色。
“跟你一起走。”斷舟也沒了嚇唬他的心思,瞧見沈危臉色都白了,便乾脆放緩了語調,道:“我說跟在你身邊一個月,你去哪,我去哪,你在萬獸宗,我就在萬獸宗,你去宗門大會,我就去宗門大會。”
“那我從宗門大會回來,你會跟著回來嗎?”沈危急於求問,伸手抓住了斷舟的衣角,對方微微垂眸看了眼沈危,眼底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稍稍挺起胸膛道:“嗯,我會回來。”
瞧見沈危鬆了口氣的樣子,斷舟唇角稍稍揚起了一個愉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