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他瞥了一眼此時滿臉陰沉的唐直,心下亦有些無奈。
不錯,這兩千五百名魏武卒確實稱得上精銳,但卻是從唐直這位軍司馬手中硬生生奪來的,唐直不敢為此記恨犀武,相信肯定會把這筆賬算在他蒙仲的頭上,這就意味著蒙仲剛到軍中,就得罪了一名軍司馬。
甚至可能得罪更多——誰曉得這唐直在軍中有沒有親近熟悉的同僚呢?
但沒辦法,魏韓兩國與秦國的戰爭即將爆發,他蒙仲沒有時間重新訓練一批可以匹敵魏武卒的精銳,因此哪怕為此得罪唐直這位軍司馬,他也必須得到這兩千五百名魏武卒,隻有這樣,日後上了戰場他才有建立功勳的資本。
想到這裡,他假裝沒有瞧見唐直那張陰沉的臉,笑著對後者以及公孫度道:“我觀這些魏卒無愧武卒之名,多謝犀武,多謝唐司馬。”
“哼!”唐直冷哼一聲,看也不看蒙仲,轉身離去。
見此,公孫度亦抱拳對蒙仲說道:“營內西北還有一片空著的營區,師帥可以將這些士卒帶往西北角的營區,駐紮操練,除此之外若有何需要,可命令軍中的軍需官,在下還有些事,暫且先告辭了。”
蒙仲當然明白公孫度這是什麼意思,但此刻他亦隻能撿好聽的說:“有勞了。”
“不敢。”
帶著公孫度離開的背影,樂毅走到蒙仲身邊,淡淡說道:“看來這就是犀武對咱們的考驗了,或者乾脆說是報複……”
“談不上報複。”蒙仲微微搖頭說道:“他乃魏軍的主將,自然沒有空閒、也沒有義務事事幫咱們安排妥當……先把這些士卒帶往西北角的營區吧。”
說罷,他朝著那兩千五百名魏武卒走上前幾步,沉聲喝道:“正如諸位所見,按照犀武的命令,今後爾等兩千五百名,歸我蒙仲統率,爾等可有異議?”
話音落下,那兩千五百名魏武卒鴉雀無聲。
見此情形,縱使是蒙仲、樂毅等人,亦忍不住在心中稱讚一句:不愧是魏武卒!
其實他們也明白,這兩千五百名魏武卒此刻根本不信任他們、不了解他們,但即便如此,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質疑蒙仲,這就是魏武卒對上官的服從程度。
從吳起到龐涓,再到如今這一代的魏國將領,魏國始終按照著當年吳起的方式訓練魏武卒,非常注重武卒的服從,說得難聽點,哪怕是一頭豬手持令符,這些魏武卒在大多數情況下也會服從其命令。
所謂的大多數情況,指的就是死傷並不嚴重的情況下,至於想要這些魏武卒真心降服,不惜為了上將的命令豁出性命,那還看統兵將領自己的能耐。
同樣是魏武卒,吳起率領的魏武卒,可以憑五萬兵力擊潰秦國五十萬軍隊,以一敵十;但當吳起離開魏國後,十萬魏武卒卻無法擊敗秦國十幾萬軍隊,這無疑就是主將的差距所導致的結果。
“很好!”
見兩千五百名魏武卒並無異議,蒙仲點頭說道:“現在,立刻帶上兵器、甲胄與隨身物什,前往此營西北角的空營區報道!……解散!”
聽到此令,那兩千五百名魏武卒這才解散,在紛紛用各異的目光看了幾眼蒙仲等人後,議論紛紛地散開了。
約半個時辰後,這些魏武卒帶上兵器甲胄與隨身的物什,紛紛前往營地西北角的空營區集結。
此事,自然引起了整座魏營的注意。
當晚黃昏前,有一名將領拜訪了唐直。
待此人撩帳走入後,見唐直正獨自一人在帳內喝悶酒,遂笑著打趣道:“我聽說今日你麾下的士卒被打發到了西北邊的營區,怎麼,得罪了犀武?”
“哦,是焦革啊。”
唐直抬頭一瞧,才發現是自己相識已久的友人,此前駐守在防陵一帶的軍司馬焦革。
在邀請焦革在矮桌對麵坐下後,唐直沒好氣地說道:“彆提了,今日也不曉得從哪冒出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仗著犀武的命令,硬生生從我麾下奪走兩千五百名武卒……他娘的!”
“哦?”那名叫做焦革的將領聞言臉上露出幾分凝重之色,皺眉問道:“何人?莫非是犀武的族中後輩?”
“應該不是。”唐直搖搖頭說道:“那小子叫做蒙仲,我看犀武身邊的近衛公孫度對那小子也挺冷淡的,但不知什麼原因,犀武卻派人命我撥出兩千五百名武卒給那小子……”
“蒙仲?”
焦革摸著下頜的短須沉思了片刻,旋即皺眉問道:“此前不曾聽說過啊……”
“可不是麼!也不曉得從哪冒出來的!”
唐直悶悶地又灌了一口酒水。
不得不說,其實蒙仲在魏國大梁一帶還是有點名氣的,大梁城內的公室貴族,不少人都聽說蒙仲,當然,這隻是單純因為蒙仲曾經在趙國使薛公田文大失顏麵,但似唐直、焦革這些魏國地方上的軍司馬,對於蒙仲自然無從得知,畢竟田文也不會到處傳揚在趙國的丟臉之事,那種事他掩飾還來不及。
“兩千五百名武卒啊……”
焦革頗有些替唐直不值,想了想低聲說道:“要不要設法教訓一下那小子?”
“這……”
唐直久在軍中,當然懂得如何排擠一個人,但在仔細一想後,他卻搖頭說道:“我倒是想教訓一下那小子,可他麾下的武卒原先是我率下的兵卒,我怎麼下得了手……”
“我幫你出麵怎麼樣?”焦革笑著說道。
唐直猶豫了一下,旋即還是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怨氣說道:“算了,終歸是犀武的將令。……隻要那小子之後莫要胡來,好生帶領那些士卒,這事……就算了吧。”
“就這麼算了?”
焦革頗感驚詫地說道:“換我是你,可咽不下這口氣。”
“……”
唐直聞言默然不語,端著酒盞若有所思。
要說恨的話,他當然深恨那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但事已至此,他亦無力挽回,畢竟那是他魏國上將犀武的命令,相比較報複那個叫做蒙仲的小子,唐直更加在意那兩千五百名魏武卒所托非人——雖然那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那小子……真有資格統率我麾下的武卒麼?』
想到這裡,唐直抬頭對焦革說道:“喂,焦革,你方才說,要替我出口氣?”
聽聞此言,焦革臉上露出幾許笑容,會意地笑道:“沒問題,隻需待這場仗結束後,你請我吃一頓酒,我就出麵幫你教訓一下那小子。”
“不要傷及他麾下的武卒,終歸是我親自訓練出來的兵。”唐直低聲提醒道。
“放心。”
焦革嘿嘿一笑,壓低聲音說道:“我有的是手段,絕不會傷及你那些兵,我隻會設法讓那小子顏麵大失。一旦其喪儘顏麵,我看他還怎麼帶兵……”
說著,他便低聲向唐直說出了他的計策。
“嘁!”
唐直聽罷後輕笑道:“還真是卑劣的手段。……就這麼辦吧。”
“你這家夥……”
隨後二人又喝了幾碗酒,旋即焦革這才告辭離去。
待等焦革離去後,唐直獨自坐在帳內思忖了片刻,旋即招來兩名近衛,吩咐道:“派人盯著蒙仲那小子的營區,我要了解那邊的一舉一動。”
“喏!”兩名近衛抱拳而退。
『那小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一邊皺著眉頭暗暗思忖著,唐直一邊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無意間,他的目光不禁看到了手腕處,即今日他盛怒之下伸手向去掐住那小子的咽喉,卻反被那小子捏住右手的部位。
此時唐直這才想起,那小子似乎力氣不小,以至於當時居然連他都無法一度壓製對方。
當然,力氣大小,並不足以作為衡量一個人的標準。
『就讓焦革去試探一下那小子,看看那小子的反應,順便也能試探一下犀武與那小子究竟有什麼關係……』
唐直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