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在經過一番交流後,曹淳等人也逐漸明白過來了,首先,那幾個小子本性都不壞,並且也都沒有想打壓他們的意思,反而倒是樂意與他們拉近關係,尤其是於應那邊的旅帥樂進。
但反過來說,那五個小子性格似乎都有點缺心眼,大概是年紀尚未弱冠的關係——哦,魏續那邊的旅帥武嬰已經弱冠了,可能正是這個原因,這個武嬰為人最穩重,若用魏續的話說,那就是穩重地讓他連火都發不出來。
“如此看來,那群小子倒也並無什麼惡意,隻是為了確保掌握這支軍隊而已,咱們……不如先觀望一陣子。”
“唔。”
在聽了曹淳的話後,四人皆點了點頭,包括此前為此勃然大怒的魏續。
“對了,那什麼‘評分’,你們幾個也應該聽說了吧?”
忽然,蔡成提起了一件事。
聽聞此言,曹淳摸著下巴問道:“你是說,被咱們那位師帥任命為‘佐司馬’的樂毅,對我各旅軍的評價麼?”
他口中的佐司馬,是軍中魏武卒私底下相傳第一個笑話,即指代新任師帥蒙仲在訓話時曾順嘴險些說出了佐司馬這個職務,因此軍中有不少士卒亦用佐司馬指代樂毅與蒙遂二人——大多是無所謂善意惡意的玩笑,畢竟大多數魏武卒對蒙仲提出的“約法三章”還是頗為滿意的。
“唔,我聽說過,似乎是個相當厲害的人。”於應點點頭說道。
說話時,他再次在心中暗想:如果樂進那小子不總是給他講些無聊的笑話,他對那小子其實倒也沒什麼不滿。
“聽說這個評分影響我們各旅軍上戰場後的駐守位置對吧?”呂聞亦插嘴道:“評分最高的為前軍,其次左右軍,然後是中軍與後軍,是這樣吧?”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蔡成攤了攤手說道:“我那邊那個叫華虎的小子,終日在我麵前叨叨,說什麼一定要從蒙虎手中搶到前軍的位置……”說著,他看了一眼曹淳,笑著說道:“抱歉啊,你我現在是競爭對手了。”
曹淳笑而不語。
首先,他並不認為自己給輸給蔡成,其次,也不認為蒙虎會輸給華虎。
而就在這時,卻見魏續一臉愕然地問道:“等等,這個什麼評分,會影響出征時的前後軍位置麼?”
“你不知道?你那邊的武嬰沒告訴過你麼?”蔡成好奇問道。
“沒有,那小子從沒……”
說了半截,魏續忽然想到了武嬰那穩重到近乎溫吞水的性格,麵色微微一變,當即站起身來說道:“今日就先到這,我有點事先走一步。”
“那就先這樣吧。”其餘四人相識一眼,除曹淳以外也準備各自返回各自的兵帳。
然而,就當曹淳送蔡成、魏續幾人走出帳篷時,他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幾個憤怒的聲音,再仔細一瞧,曹淳等人便瞧見遠處圍了一大幫武卒,不知在爭執些什麼。
『出事了?』
曹淳、魏續、蔡成、呂聞、於應對視一眼,當即快步走上前去。
片刻後,他們便來到了遠處的人群,隻見在那邊,一大幫他們一方的魏武卒正圍著十幾輛裝有大木桶的戰車,且旁邊的地上還擺著幾隻木桶。
而此時,在一群氣憤填膺的魏武卒的包圍下,有幾名脾氣暴躁的魏武卒正拽著幾名兵吏的衣襟,憤怒地質問著。
『這些是……軍中負責全軍吃食的兵吏吧?』
曹淳走上前去,出聲喝止道:“住手!”
那些魏武卒回頭一瞧,見曹淳、蔡成、魏續五人走來,這才逐漸平息下來。
當即,有一名魏武卒指著不遠處那些兵吏說道:“幾位旅帥,這些人輕怠我軍士卒!”
“我等目前已不是旅帥,莫要叫錯。”
曹淳糾正了一句,旋即心平氣和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聽聞此言,附近的魏武卒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將事情經過告訴了曹淳等人。
按照往例,即是是尋常的魏卒,每頓飯菜中也至少會有一塊肉,除非是在戰場前線且肉食緊缺,而魏武卒的待遇則更在尋常魏卒之上,非但飯菜會稍微豐盛一些,甚至於還能嘗到酒水——畢竟最近這段時間這座營內的魏卒還在修整階段,因此也不至於全軍禁酒。
但是今日軍中那些負責夥食的兵吏送來飯食時,卻隻見米飯,不見菜肉與酒水,因此有魏武卒開口詢問原因,那些兵吏便推脫今日燒煮的菜肉不足,就隻剩下米飯,是故此地的魏武卒們勃然大怒。
“行了,我有數了。”
揮揮手製止那些滿心氣憤的魏武卒,曹淳走向那些兵吏,問道:“你等誰是主事?”
聽聞此言,方才曾經一名魏武卒揪住衣襟的兵吏走到曹淳麵前,抱拳說道:“在下周玎,是這些人的吏長。”
“很好。”曹淳點點頭,指著那些大木桶問道:“我軍皆乃武卒,何以飯菜中隻見米飯卻不見菜肉?”
看了一眼四周滿臉憤怒的魏武卒們,那周玎苦笑著說道:“這位官長,此事著實與在下無關呐,在下隻是奉了我上麵的官長之令,將這些米飯送到貴營……”
“你送來時就是這樣?隻有米飯,卻無菜肉?”曹淳皺眉問道。
“是啊,千真萬確。在下一介小吏,豈敢克扣諸武卒的飯菜?”周玎苦著臉說道。
『看來是糧官那邊,有人針對我等……』
曹淳心下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件事有些棘手。
原因很簡單,因為營內那些負責夥食的糧官,除官職最大的督糧官或許是公孫喜親自任命以外,其餘手底下的,基本上都是大梁一帶的官吏,曹淳這群人是鄴城一帶的兵將,與大梁這邊的官吏並不熟悉,雖說此事錯在對方,但若鬨得太大,勢必會驚動主將公孫喜,甚至為此也受到懲罰。
就在曹淳思索著此事該如何解決時,魏續一把將他推開,旋即邁步走上前,揪住了那個周玎的衣襟,麵無表情地說道:“你在開什麼玩笑?哪怕營中菜肉緊缺,克扣也不應該是克扣我等武卒,喂,你們這幫糧官,難道是有意針對我等麼?”
“不是不是,在下豈敢針對貴軍?據說今日是有一支軍隊多索要了些菜肉,是故……”
“誰?”魏續麵無表情地問道。
“是來自防陵的軍司馬焦革,他說他今日是他生誕,是故向我的上官索要了更多的酒菜……”
『焦革?』
魏續皺了皺眉,緩緩鬆開了抓著周玎的手。
“焦革……假若我沒記錯的話,此人是唐直軍司馬的舊友吧?”呂聞皺著眉頭低聲對曹淳、蔡成、於應等人說道。
“你沒記錯。”蔡成回了一句,旋即亦皺起了眉頭。
他低聲對曹淳說道:“看來,應該是焦革想給咱們新任師帥一個教訓,牽連到了我等。”
“唔。”
曹淳微微點了點頭,心中亦感到頗為棘手。
他們都認得焦革,那是他們原先的軍司馬唐直的舊友,若非事出有因,並不會無緣無故針對他們,顯然對方是為了給唐直出一口氣,給他們新任的師帥蒙仲一個教訓。
『這可怎麼辦呢?』
曹淳難免有些為難。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魏續一聲暴喝:“焦革又怎麼樣?無緣無故欺負到我等頭上,這口氣我魏續咽不下!”說著,他振臂喊上附近的武卒,喝道:“走!找焦革問個清楚!”
『這家夥……』
曹淳皺了皺眉,趕緊與蔡成、呂聞、於應幾人拉住滿臉憤怒的魏續。
而就在這時,就見蒙虎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滿臉不解地問道:“都吵什麼呢?連用飯都不顧了?話說這次都有些什麼菜啊?”
『……』
與呂聞、於應二人對視一眼,蔡成便將事情經過告訴了蒙虎。
此時,無論是滿臉怒火的魏續,還是在旁圍觀的魏武卒們,皆安靜了下來,冷眼看著蒙虎的反應。
唯獨曹淳看向蒙虎的目光有些忐忑。
隻見在眾目睽睽之下,蒙虎臉上的笑容徐徐收了起來,似笑非笑地說道:“這可真是……被針對了啊,我還挺盼望著晚上能稍微喝點酒的……”
說著,他的麵色頓時沉了下來,走上前一把揪住了周玎的衣襟,竟用一隻手就將其提起來半截。
他冷冷問道:“你的上官,就是那個負責我營夥食的家夥,叫什麼?”
“陳……陳昌……”看到蒙虎那雙充滿殺意的眼睛,周玎隻感覺頭皮發麻。
“陳昌麼?很好。”
蒙虎鬆開了手,麵無表情地轉身,忽然冷聲喝道:“想要吃飯的,就跟我到後營去,宰了那個混賬,將屬於我軍的飯菜搶回來!”
『我就知道……』
曹淳歎了口氣,當即走上前準備勸說。
沒想到,在旁魏續卻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一眼蒙虎,大聲說道:“說得好!小子,我對你另眼相看了……大夥,走!”
『你就彆添亂了!』
有些惱怒地瞥了一眼魏續,曹淳趕緊勸說蒙虎道:“旅帥,若此事鬨大,勢必會驚動犀武,恐對師帥不利,卑下覺得,此事還是先稟告師帥為妙。”
他知道,蒙虎為人魯莽,性格跟魏續差不多,行事不懂得輕重,但他們新任的師帥蒙仲,想來絕不是如此衝動的人。
在曹淳的堅持下,眾人立刻稟報了蒙仲,後者當即帶著蒙遂、樂毅二人來到了這邊。
正如曹淳所猜測的那般,這位新任師帥在聽完事情經過後非常冷靜,依舊麵帶笑容地說道:“彆急,可能事情並不像我等所猜測的那樣是有人針對我們,走,一起去後營問個清楚,所有人都去,穿上甲胄,戴上兵器……如果對方不給咱們一個交代,咱們接下來就住在後營了。”
曹淳越聽越感覺不對勁,愕然抬頭看向蒙仲,卻見後者臉上雖然還帶著幾分笑意,但眼神卻一片冷漠。
『原來這小子才是最衝動的那個麼?!』
看了眼正在振臂歡呼大聲附和的蒙虎、魏續二人,又看了一眼麵帶笑容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師帥蒙仲,曹淳與蔡成、呂聞、於應三人麵麵相覷。
『這下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