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起嘴角牽了牽,稍稍有些佩服司馬錯的心胸,或者說城府。
而此時,那名返回的秦卒又說道:“那方城的主將,亦對白左更寫了封信。”
“哦?”
白起聞言有些意外。
要知道,蒙仲給司馬錯寫信,是因為司馬錯先寫了一封信給蒙仲,但白起可沒有寫信給蒙仲,沒想到蒙仲還是給他寫了封信。
這讓白起……怎麼說呢,稍微有些高興。
然而,待看到蒙仲那封信的內容時,白起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上麵隻寫了一句話:你當初說,待下次來時,必破方城,指的便是這回麼?
看到這一行字,白起頓時間滿臉漲紅,咬牙切齒,比方才的司馬錯還要更甚。
他豈會看不出來蒙仲這是在嘲諷他仰仗司馬錯的兵力?
而司馬錯此時亦注意到了白起的異狀,瞥了幾眼白起手中的書信,可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見白起惱恨地瞪了他一眼,滿臉憤色地轉身離去。
不得不說,本來這兩日白起時不時還會跟司馬錯說幾句,然而這封書信,卻讓白起與司馬錯稍有緩解的關係,再次回到了冰點。
哪怕司馬錯也意識到了那蒙仲的詭計,直言不諱地指出此乃蒙仲的離間計,但白起還是一言不發。
其實想想也是,以白起的智慧,難道就看不出這是蒙仲的離間計麼?但不得不說,蒙仲在信中的那幾行字,恰恰戳中他的痛處。
被自己認可的宿敵看不起,還有比這更糟糕的羞辱麼?
至少在白起看來,沒有!
轉眼到了十月初五,秦楚聯軍還是未能建造營寨,雖然軍中士卒歇息的兵帳已搭建完畢,但用來建造營壘的木頭卻是奇缺,逼得司馬錯隻能下令士卒掘土為牆,建了幾道土牆,將十六萬秦軍囊括其中。
但平心而論,這些高不過半丈的土牆,防禦能力著實難以讓人放心,以至於司馬錯絲毫不敢放鬆夜間的守備,哪怕方城魏軍迄今為止並沒有對他們發動過一次偷襲。
營壘沒竣工,攻城的器械沒有打造完畢,但方城周邊農田裡的稻穀,卻即將成熟,這意味著秦魏兩軍或將在近日裡展開一場野戰——當然,前提是駐紮在方城內的魏軍敢出城。
蒙仲敢麼?
他當然敢!
為此,他召集了蒙遂、蒙虎、華虎、穆武、武嬰等一乾軍司馬與佐司馬,製定了應對秦軍搶糧的策略。
初五的夜裡,大概戌時前後,有秦軍的斥候急匆匆地向主帥司馬錯稟報,說方城城外遍布火把,那些魏軍或在加緊搶收田裡的稻穀。
聽聞此言,司馬錯心中暗喜。
要知道,他本可以立刻就下令搶糧,但他並沒有那麼做,目的就是為了引出城內的魏軍,以便於當魏軍搶收糧食時,他秦軍能給予其重創。
而眼下,方城那邊在忍了幾日後,終於按耐不住。
“大概有多少魏軍?”司馬錯問那名斥候道。
斥候搖搖頭:“不計其數,火把繁多仿佛天上的星辰。”
『這最起碼也有成千上萬了吧?』
聽了斥候的話,司馬錯稍稍一估測,旋即立刻派人召來麾下部將晉鄺,吩咐道:“據斥候來報,方城試圖趁夜色搶收田裡的穀物,老夫命你率兩萬軍隊立刻奔往方城一帶,一方麵搶收糧食,能搶多少算多少,一方麵趁機進攻魏軍。……必要時可以放棄搶糧,但務必要趁機給予出城的魏軍重創!”
“喏!”晉鄺抱拳而去。
隨後,司馬錯又立刻向全軍下令,叫每一名秦卒都做好應戰的準備。
倘若此番晉鄺能給予出城的魏軍重創,那麼他會立刻聯合十萬楚軍一起攻城,哪怕他秦楚聯軍目前就隻有為數不多的攻城長梯。
大約亥時前後,秦將晉鄺率領兩萬秦軍奔至方城一帶。
隔著老遠,晉鄺便看到方城城外的農田中遍布火把,儼然魏軍正在趁機搶收糧食。
見此,他立刻召來部將鄭因、範布二人,對二人下令道:“鄭因率五千人搶收糧食,範布隨我一同趁機掩殺魏軍!”
一聲令下,兩萬秦卒分作兩支,五千人就近收割糧食,而另外一萬五千人,則在晉鄺、範布二人的率領下,沿著東西兩側稻田間的大路,直奔方城城下。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道路兩旁的稻田中齊刷刷地竄起無數魏卒,旋即,鋪天蓋地的箭雨籠罩在了秦軍的頭頂。
一時間,有許多秦軍士卒紛紛中箭倒地。
『伏兵麼?』
秦將晉鄺皺了皺眉,倒也不感覺意外,振臂高呼道:“莫要驚慌,與魏軍交戰即是,方城兵少,注定不是我軍的對手!”
聽了這話,他麾下的秦軍亦鎮定下來,紛紛展開了反擊。
一時間,兩萬秦卒與不知數量的魏軍在稻田中展開惡戰,踐踏了稻穀無數,彆說魏軍,其實秦卒亦為此感到無比的可惜。
但相比較搶糧,自然還是殺敵更為重要。
“報!西側遭到襲擊!”
“報!東側遭到襲擊!”
期間,時而有麾下軍隊遭到偷襲的稟報,傳到秦將晉鄺的耳中。
他漸漸地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
不是說魏軍正在試圖搶收糧食麼?雖說必然設下防備他秦軍的伏兵,可這伏兵的數量,未免也太多了吧?
他皺著眉頭觀望四周。
雖然在夜色之下,縱使借助火把的光亮亦看不到多遠,但他卻能清楚地聽到,聽到對麵魏軍那些憤怒的咆哮。
“這些可惡的秦人,是他們摧毀了我等的故鄉,迫使我等背井離鄉,投奔方城,可即便如此,這些秦人還是不放過我等,我等豈能容許第二個故鄉被這些秦人摧毀?!”
“不能容忍!不能容忍!”
“諸位,方城的背後即是葉邑,那裡有我等的老父、老母、兄弟妻兒,豈能叫這些秦人再次威脅到我等的至親?”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
仿佛四麵八方,漫山遍野,到處都是魏軍的咆哮與怒吼。
『不對……這個人數不對……難不成方城是全軍出動了麼?』
晉鄺越聽越心驚,因為據他估測,那些從四麵八方而來的魏軍,人數絕對不少於他們,甚至於,可能比他們還要多,多得多,就仿佛,方城內的所有魏軍此刻傾巢而動。
更要命的是,那些從四麵八方殺來的魏軍,並無手持火把,這意味著魏軍在暗,他們在明,他們根本不知周圍到底潛伏著多少魏軍。
『難道方城今晚搶收糧食的行動,僅僅隻是誘敵之計麼?』
晉鄺越想越不對,而他麾下的秦卒,麵對著四麵八方的聲音,亦是驚慌失措,以至於這兩萬秦軍其實仍有九成多的兵力,但士氣卻大受影響。
“撤!撤!撤!”
因對四周夜幕下的情況一無所知,晉鄺亦失去了平常心,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他並不知曉,其實在此之前魏軍對他麾下軍隊的攻勢,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雖然聽上去聲勢嚇人,但大多數魏軍士卒隻是躲在夜幕下大喊大叫而已,真正與秦軍接戰的,其實隻有數千名魏軍而已。
當然,數千名魏軍,也正是方城目前最中堅的力量,當初白起口中的“中駟”。
然而晉鄺卻因為視線受阻的關係,看不清楚他麾下軍隊的具體傷亡情況,誤以為是方城傾巢而動伏擊他們,慌忙下令撤兵,這卻給了魏軍趁機追殺的機會。
“殺光秦人,保護方城!!”
隨著一陣仿佛轟雷般的喊聲響起,此前藏匿於夜幕下的魏軍,通通上前追趕秦軍,展開了對秦軍的追殺。
哪怕是那些僅經受過數個月的操練,手上尚未沾染鮮血的楚人新卒們,此時亦敢放開膽子追擊秦軍,趁機殺死一名名倉皇逃離的秦卒,一舉邁過了新卒踏上戰場後,最艱難的心理上的難關。
而此時在秦楚聯軍的主營,司馬錯亦收到了晉鄺派人求援的消息,心中大感驚愕。
對麵的方城,一上來就全軍出動?
沒這麼打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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