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些木頭不是為了造船用,就是為了建造浮橋,使魏軍能突入河對岸,突入西河郡。
“快!加快速度!”
魏冉吩咐駕馭戰車的隨從。
“諾!”
隨從加緊鞭打馬匹,加快了馬車的行駛速度。
一會兒工夫後,馬車便來到了坐落於渭水、洛水交彙點以南的那座魏營。
就像沿途喚停盤問的那些巡邏魏卒一樣,當即便有值守的魏卒走了上來,嚴肅地喝斥道:“駐營重地,閒雜人等不得靠近,立刻離開!”
因為心中著急,魏冉也等不及他的隨從代他報出名號,直接撩起馬車的車簾,說道:“我乃大秦國相,穰侯魏冉,有要事請見郾城君。”
那幾名魏卒似乎不認得魏冉,頗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你可知我軍正在與秦國交戰?既是秦人,竟還敢出現在我軍麵前?來啊,拿下!”
『這群無知的魏蠻!』
魏冉氣樂了,怒聲斥道:“我為與魏韓兩國和議而暫居陰晉多時,此乃是受到郾城君的允許,你等對我無禮,事後我定要如實告訴郾城君,請他降罪於你等!”
見到這話,那些魏卒頓時就不敢造次了,麵麵相覷,頗有些不知所措。
見此,魏冉暗罵兩句,既是提醒也是催促道:“還不立刻叫人去通報?見不見我,自有郾城君定奪!”
“那……那你先留在這兒……”
那幾名魏卒對視幾眼,當即就有人匆匆奔向營內深處。
大約過了小一刻時,便見公仲侈快步走來,瞧見魏冉負背雙手、麵色陰沉地站在營外四下觀瞧,遂連忙上前拱手告罪:“叫穰侯等候多時,實在是多有得罪。”
公仲侈非但與蒙仲關係很好,他與秦國的關係也不錯,比如與魏冉,就有一番不錯的私交。
因此看到公仲侈,魏冉亦立刻報以微笑,拱手回禮:“公仲先生。”
待相互行禮後,魏冉指著遠處那些到附近砍伐林木的魏韓兩軍士卒道:“如在下所見,貴軍正在為攻入渭水北岸而加緊準備啊……不知準備地如何了?”
公仲侈哪有可能實話相告,打了個哈哈就岔開了話題:“這幾日郾城君……軍務有些繁忙,還是莫要叫他久等了,穰侯,請。”
『忙著思考如何攻陷我西河郡麼?』
魏冉雖心中冷笑,但臉上卻不露半點端倪,微笑著點頭道:“好,請。”
在跟隨公仲侈進入營內後,魏冉仔細觀察營地內的魏韓兩軍士卒,據他所見,營地內的魏韓兩軍士卒皆在抓緊時間備戰,有的搬運糧草、有的維護兵械,整座營內的士卒幾乎個個神情嚴肅。
忽然,有兩名將官模樣的男人從遠處走來,其中一人神色嚴肅地催促道:“再加快些速度!晉鄙司馬有令,黃昏之前必須做好一切備戰準備……”
旋即,另一名將官則鼓舞道:“再加把勁,弟兄們,郾城君承諾過,兩個月內拿下櫟陽,到時候於櫟陽犒賞三軍……”
然後就是巴拉巴拉一大堆激勵的話,聽得附近的魏韓兩卒士氣高漲,紛紛高呼萬歲。
期間,魏冉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神色凝重地看著這一幕。
似那名魏將所言,蒙仲有意在兩個月內拿下他秦國的櫟陽,這話魏冉並不是很相信,畢竟櫟陽如今由蒙仲的老對手白起鎮守,但營內這些魏韓兩軍士卒的反應,卻讓魏冉心中忍不住泛起嘀咕。
這些士卒的士氣,太可怕了……
以蒙仲迄今為止幾無一敗的威名,再加上蒙仲從不吝嗇對麾下兵將的犒賞,才使得這些魏韓兩軍士卒的士氣,高昂地讓魏冉都感到心驚。
“穰侯?”
旁邊,公仲侈假意咳嗽一聲,低聲催促道:“郾城君還在等您呢。”
看著公仲侈臉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魏冉當然明白,這是公仲侈不希望泄露更多魏韓兩軍的軍情。
“好好。”
微笑著點了點頭,魏冉繼續跟著公仲侈朝前走,但他的目光,卻時不時地掃過沿途看到的那些魏韓兩軍士卒,將這些人的麵容、尤其是神色,通通記在心裡。
不得不說,他是越看越心驚。
倘若說他秦國新征募的那些士卒,是因為保家衛國的信念而踏足戰場,那麼這些魏韓聯軍,則大多是因為郾城君蒙仲的名聲而繼續堅持這場戰爭——這些人都相信,那位幾乎從無敗績的郾城君,一定可以帶領他們取得最後的勝利。
正因為這份信賴,以至於魏冉在軍營中看不到半點消極怠戰。
或許,這就是魏韓聯軍即使兵少,但卻仍然可以隱隱壓製他秦國軍隊的其中一個原因。
片刻之後,魏冉終於來到了軍中帥帳,此時公仲侈指著帳內說道:“郾城君就在帳內,穰侯,請。”
『……居然不出帳相迎?那蒙仲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禮了?他以前挺守禮的啊。』
看了一眼公仲侈,魏冉一邊在心底嘀咕著,一邊點點頭邁步走入帳內。
走入帳內,魏冉便看到蒙仲正坐在一張矮桌後,雙手十指交叉合握拄在下頜處,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麵前矮桌上的那一份行軍圖。
當真是一動不動,彆說麵部的表情,就連眼瞼都似乎沒有動一下……
“郾……”
正準備打招呼的魏冉剛說了一個字,就看到那蒙仲在不動頭部的情況下,突然抬目看了他一眼。
看到那因充滿血絲而看上去極為凶狠的雙目,縱使是魏冉,都不禁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唾沫,感覺頭皮有些麻煩。
這一刻,他很慶幸他主動來接觸蒙仲,否則,後果可能會非常嚴重。
而此時,蒙仲也已經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迎上前幾步,拱手行禮,帶著歉意說道:“穰侯,抱歉抱歉,方才士卒稟報的時候,我正在……唔,想一些事,可能半途失神了,沒注意到時辰,不曾出帳相迎,實在是非常抱歉。”
看著蒙仲臉上的歉意,魏冉點點頭表示諒解,沒有計較蒙仲的無禮。
相反,蒙仲的解釋才讓他感到頭皮麻煩——思考計策思考地忘卻了時間的流逝,這需要多麼全神貫注才能做到?
一想到眼前這位以巧謀著名的年輕將領正在全力謀劃著針對他秦國的策略,魏冉哪有心思去計較對方是否出帳相迎這種小事?
“軍中沒有茶水,隻能以溫水相待,穰侯請莫要在意。”
邀請魏冉入座,又吩咐近衛送上一碗溫水,蒙仲微笑著對魏冉解釋道。
魏冉點點頭表示不在意。
不得不說,儘管此刻蒙仲麵帶微笑,但方才蒙仲那無意識間的‘凶狠’神色,卻始終在魏冉的心頭盤旋不去。
因此,魏冉也無心與蒙仲寒暄什麼,直接了當地說道:“在下今日前來,是聽說齊國發兵攻打宋國……”
突然間,坐在主位上的蒙仲就換了一個麵色,隻見他徐徐改變了坐姿,右手手肘撐著矮桌,左手虛握成拳搭在矮桌上,微微側斜身體,麵無表情地審視著魏冉,眼眸中隱隱帶著幾分怒意。
見此,魏冉當即解釋道:“郾城君切莫誤會,魏某絕無要挾之意,相反,魏某自認為此番乃是帶著十足的善意與誠意而來……”
半晌,才見蒙仲張嘴緩緩吐出幾個字。
“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