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龍舞瑞,梅香盈袖,本是萬象更新的元日佳節,鹹陽城內處處張燈結彩,歡聲笑語似要將這寒冬都暖化。
可在療養院那雕梁畫棟之下,李承乾卻仿若置身冰窖,周身寒意徹骨,這一年的元日,成了他此生最提心吊膽的日子。
晨光熹微,他的眼眸深處藏著深深的不安,讓人望之生寒。
李承乾獨自佇立在窗前,望著遠處宮殿飛簷上的積雪,眉頭緊鎖,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歲月的車輪無情地滾滾向前,從不理會世人的意願。
乾武八年,這個在曆史長河中掀起波瀾的年份,終究還是裹挾著宿命的氣息,不可阻擋地來臨了。
而這一年,正是那被後世所說,承載著大唐起落的貞觀二十三年。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李承乾總會獨坐於書房之中,心中不住地叩問自己:這些年來,我殫精竭慮,到底有沒有在這曆史中留下屬於自己的獨特印記?到底有沒有改變那既定的命運軌跡呢?
細細想來,大唐如今確實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處處可見往日不曾有的新奇景象。
蒸汽機為一座座忙碌的工廠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強大動力。
工廠裡,工人們在機器的轟鳴聲中穿梭忙碌,一件件精美的器物、一匹匹絢麗的織物從他們手中誕生,速度之快、產量之高,遠超以往任何時候。
而在城外的鐵軌上,火車呼嘯而過,滿載著各地的貨物特產以及懷揣著夢想的旅人,穿梭於大唐的廣袤山河之間,似是要將這九州大地都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田野之中,原本稀疏平常的莊稼如今已被李承乾力推的的雜交作物所取代,那些飽滿的穀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它們以高產的姿態,為大唐的百姓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富足。
可李承乾的心中卻又有著另一番難以言說的無奈。
儘管這世間看似已因他而有所改變,但在那命運的長河中,有些東西卻依然如頑石般堅定不移。
往日那些在朝堂之上的貞觀老臣們,正一個接一個的如流星般悄然隕落,消失在曆史的天幕之中。
魏征走了,房玄齡、李靖、唐儉……這些曾經為大唐的建立立下赫赫功績的臣子們,也同樣未能逃脫歲月無情的侵蝕,相繼告彆了這個他們為之奮鬥一生的大唐。
雖說魏征相較那史書上所記載的年月,多在這塵世停留了兩年的時光,長孫皇後也是如此,可這短暫的停留,在李承乾心中卻更像是命運最後的戲謔,難以驅散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因為,在曆史上,貞觀二十三年,是唐太宗李世民駕崩的年份。
這讓他寢食難安。
他曾無數次在夜深人靜時,於腦海中反複預演這一年可能發生的種種情形,從宮廷中繁瑣的禮儀安排,到人心惶惶時的安撫穩定之策。
每一個細節他都在心中反複斟酌,每一種可能出現的變數他都深思熟慮。
似乎一切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隻等那一天的到來,他便能從容應對。
但每當黎明破曉,他從那短暫的夢境中清醒過來,隻要一想到那即將來臨的時刻,他又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所有的準備都在那一瞬間化為泡影,心中的恐懼讓他幾乎窒息。
但日子總歸還是要繼續前行,今年的元日,大唐內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華景象。
療養院中,程咬金和尉遲敬德這兩位詼諧幽默的老臣,在這宮廷盛宴中綻放著獨特的光芒。
程咬金手中高舉著酒杯,酒水在杯中蕩漾,灑出些許在他的衣袖之上,他卻渾然不覺,扯著那洪亮的嗓門,講述著戰場上那些驚心動魄卻又妙趣橫生的故事,手舞足蹈間,引得眾人哄堂大笑。
尉遲敬德則坐在一旁,麵帶微笑,偶爾插上幾句打趣的話。
這些故事,他們幾乎每年都講,李承乾也每年都聽。
耳朵都要聽出老繭了。
可他每次都很認真的聽著。
他們講的不是故事,是他們恢弘的一生。
無人不懷念自己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可惜,老咯。
李承乾目光掃過這兩位老臣,看著他們肆意灑脫的模樣,聽著他們爽朗的笑聲。
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泛起一絲久違的微笑。
若沒有這兩位如同活寶一般的老臣在這喜慶的日子裡儘情喧鬨,今年這年節,恐怕會清冷孤寂得讓人難以忍受。
……
元日的繁華喧鬨漸漸散去,最終歸於平淡。
令人驚喜的是,李世民的身體開始好轉起來。
陽光明媚的日子裡,他常常身著一襲便服,手中握著一把精巧的花鋤,俯身精心侍弄那些嬌豔欲滴的花草。
偶爾,他還會與程咬金、尉遲敬德相約一同前往那最為有名的澡堂。
享受著按摩師傅那熟練手法帶來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