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手緩緩抬起,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與此刻內心的萬千情緒,微微顫抖著輕輕撫過畫像裡房玄齡的胡子。
那胡子在指尖的摩挲下,仿佛不再是畫中顏料所繪,而是真實地存在著,承載著房玄齡往日的音容笑貌。
“房相,你若是還在的話,定能明白朕的意思。”
他的聲音輕得如同淩煙閣中緩緩流動的空氣,卻又帶著無法言說的沉重,“朕一個人,真的好累啊。”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靈魂深處最疲憊的角落擠出來的,在這空曠寂靜的閣中悠悠回蕩。
“不過快了,朕也不羨慕你了,很快,朕就能和你一樣,長眠於地下了。”
他的目光緩緩遊移,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依次掃過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容。
長孫無忌,眉眼間藏著的睿智深沉,仿佛還在為大唐的政務謀劃。
程咬金,那標誌性的咧嘴大笑,豪爽不羈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要喊著“俺老程”衝出去。
尉遲敬德,一臉的英武剛猛,仿佛還能聽到他戰場上的怒吼。
秦瓊,麵色莊重,透著忠勇之氣......
這些往昔的身影,伴隨著大唐的興衰榮辱,也深深烙印在李承乾的生命裡。
直到他走到最後一張畫像前,腳步像是被突然釘住,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他凝視著那張畫像,刹那間,心中像是被一把銳利的匕首狠狠刺中,酸澀的情緒如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這是一張大團圓的畫像。畫中的場景是如此鮮活,像是時間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刻。
李承乾坐在李世民的旁邊,此刻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那是隻有在家人和親密臣子麵前才會有的放鬆。
蘇芷坐在他身旁,眉眼含笑,正細心的給他夾菜,動作輕柔,眼神裡的愛意仿佛要溢出來。
程咬金和尉遲敬德舉著酒杯,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正眉飛色舞地吹著牛皮,那誇張的手勢恨不得能把天都戳個洞。
周圍的人都被他們逗得前仰後合,取笑聲此起彼伏,整個畫麵都洋溢著歡快的氣息。
房玄齡撚著自己的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平日裡的沉穩睿智在這一刻被這純粹的歡樂所取代。
秦如召和張顯懷勾肩搭背,好得如同親兄弟一般,親密無間。
吝大福和齊先生互相調侃,你來我往,妙語連珠,誰也不讓誰。
門外,那時候還是小不點的李明達和李季明捂著耳朵,眼睛卻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著外麵綻放的璀璨煙花,煙花的光芒映在他們稚嫩的小臉上,五彩斑斕。
畫像的右下角,清晰地落著款:記乾武二年元日。
一轉眼的時間,都快過去十八年了,恍如隔世。
就連李承乾也是看到這一幅畫像,才猛地回憶起來,自己當初懷著害怕失去這一刻,特意讓齊先生將這美好的瞬間畫了下來。
如今,當年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那些曾經的歡笑與溫暖,都已成為遙遠的回憶。
“真好啊,那時候。”
李承乾喃喃自語,聲音裡的懷念濃得化不開。他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些,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著畫像,像是要用目光把這些人的樣子深深地刻進自己的靈魂裡,他是多麼希望能將這些人的樣子看得更真切些啊。
可是他們走得太久了,歲月的洪流無情地衝刷著他的記憶,他發現自己已經有點記不住了,就連李世民那曾經無比熟悉的麵容,都已經在他腦海裡漸漸模糊,變得不再清晰。
看著看著,李承乾的心中酸澀無比,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痛苦,豈是一個簡單的“苦”字就可以說得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