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台上的火焰突然爆出一朵燈花,火星迸濺在青玉燈罩上,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在寂靜的兩儀殿內,這聲響如驚雷般突兀。
李治端坐在太師椅上,玄色中衣從明黃龍袍敞口處若隱若現,腰間螭紋玉佩隨著他指尖摩挲青玉鎮紙的動作輕輕晃動,在地麵投下細碎的光影。
更夫梆子聲從朱雀大街儘頭傳來,由遠及近,又漸漸消散在厚重的宮牆之外。
梆子每響一聲,李義府的心臟便跟著震顫一下。
這位兩朝老臣垂首立於丹陛之下,官服上的仙鶴補子被冷汗浸透,在燭光中暈開深色的痕跡。
他盯著自己靴尖前三道蟠龍浮雕,喉結不住滾動——自踏入殿門起,陛下已沉默了整整一炷香時間。
"李愛卿,你可知朕為何要這麼做?"
李治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目光越過李義府的頭頂,穿透窗戶,投向殿外無儘的黑暗。
燭火在他眼底跳動,將那雙丹鳳眼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深淵,仿佛正凝視著千裡之外的阿拉伯沙漠。
李義府渾身劇烈震顫,官靴在青磚地麵蹭出刺耳聲響。
他垂首沉思,袍袖下的雙手死死攥住笏板,指節泛白。
殿內的空氣令人喘不過氣來。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的第三聲,在這死寂中格外清晰,終於,他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穆阿維葉回到阿拉伯,定會將在大唐的所見所聞如實相告。”
“那些被釋放的士兵,也會成為大唐的"使者",將大唐的強大寬厚傳遍他們的國家。”
“我們不僅要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更要讓他們從心底裡畏懼大唐、敬畏陛下!”
“當他們看到我們不殺俘虜,反而給予優厚待遇,心中便會對我大唐產生敬畏疑惑,這比百萬雄兵更能瓦解他們的鬥誌。"
話音未落,李義府偷抬眼簾,瞥見李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那笑容瞬間讓他如墜冰窖,後背的冷汗順著脊柱蜿蜒而下。
"不,李愛卿,你錯了。"李治緩緩起身,龍袍下擺拖曳過金磚,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踱步至西域輿圖前,指尖重重按在代表阿拉伯半島的位置,在輿圖上投下細碎的陰影,"這天下一切的事情都是能把控住的,可是有一樣東西不可把控,那就是人心。”
“穆阿維葉回去後,也不會將真實情況告知,反而會隱瞞一切,讓他們的心聚集在一起,抵抗我大唐。"
李義府猛然抬頭,眼中滿是震驚。
他本以為自己已參透聖意,此刻卻驚覺在帝王眼中,事情遠比想象中複雜百倍。
"那陛下,為何還要放穆阿維葉回去?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聲音發顫,幾乎站立不穩。
李治突然仰頭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蕩。
"哈哈哈哈,殺了他?若是殺了他比留著他更加有用,朕當然會殺了他,但現在,他活著對我們更加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