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有一天,這江山真的要走向衰敗,敗在我李家兒郎手中,我也心甘情願。”
“可你要讓一個娘們來掌控我大唐,恕我這個哥哥不能答應。”
“哪怕是父皇和皇兄知道了,他們也萬萬不會答應啊!”
“三思啊,稚奴!”
李治看著眼前的四哥,心中五味雜陳。
貞觀年間那場驚心動魄的奪嫡風波,至今仍曆曆在目。多少兄弟為了皇位反目成仇。
可此刻,李泰眼中的痛心憤怒,讓他想起當年皇兄對他們說的話。
要他們做一輩子的好兄弟。
李治歎了口氣,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侍女連忙上前攙扶。
他靠在軟墊上,咳嗽了幾聲,緩了緩氣,才說道:“四哥,如今不一樣了,這天下,早就不是我們李家一家一姓之天下了。”
“當年皇兄推舉天下為公,這天下早就變成了天下人的天下。”
“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可如今我們大唐的情況,又豈是表麵看起來那般風光。”
李治的聲音中充滿了疲憊憂慮,“我尚且不能完全管理住那些新打下來的疆土。”
“西域龜茲新修的水利,采用了天竺的螺旋水車,可工匠無人會修,當地百姓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水渠荒廢,農田乾涸。“
“漠北的鐵勒部,表麵上對大唐俯首稱臣,私下裡卻在偷偷囤積兵器,招兵買馬,意圖不軌。”
“每年朝廷都要用巨額的財富負責建設那些新占領的地方,修建道路、城池,安撫百姓。”
“可人口雖然在增長,但是速度遠遠不夠。”
“那些地方地廣人稀,我們的官員根本無法完全掌控局勢。”
“一旦壓不住,那些地方必定會發生動亂。”
“到時候,那些官員為了自身的利益,哪裡還願意再出錢出力去平亂?”
“放棄那些地方他們得到的收益,遠遠比建設那些地方大。”
“若是讓幼主繼位,又怎麼能壓得住朝堂上這些老臣?”
“又如何能震懾得住邊疆那些心懷不軌的勢力?”
“四哥,天下會大亂的。就是因為大唐現在太強了,強得連我都有些握不住。”
“皇兄把大唐帶得太高了,人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慘。”
“大唐也是如此,一旦亂子起來,就會一下子跌到穀底,萬劫不複。”
李治說著說著,眼中泛起了淚光,劇烈的咳嗽起來。
“就算邊疆有事,自有李家兒郎出征!難道我大唐兒郎,還比不上一介女流?”
“陛下難道忘了,當年呂後稱製,劉氏宗親被屠戮殆儘!我們不能重蹈覆轍啊!”
另外幾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皺著眉頭陷入沉思。
李治閉上眼,如今,偌大的疆域卻像攤開的錦緞,看似華美,實則處處是需要修補的裂痕。
“四哥,你還記得皇兄的遺訓嗎?”
李治睜開眼,眼中滿是堅定,“他說‘天下者,非一家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當年若不是媚娘在西京穩住局勢,我哪有精力平定漠北?”
“現在朝堂上那些老臣,哪個不是守著祖製不放?可祖製能讓西域的百姓吃飽飯嗎?能讓商路重開嗎?””
李治的聲音漸漸拔高。
“陛下!就算要選輔政之人,吳王恪、越王貞,哪個不是英明神武?何苦要把江山交給一個女人?”
“當年父皇傳位給你,是因為相信你能守住李家江山,可如今……”
“守住江山?”
李治苦笑一聲,撐著龍椅想要站起,卻又無力的坐下,“四哥,你以為我不想嗎?可看看這滿朝文武,有幾個能像媚娘那樣,為了一道政令,在衙門裡住上半月?為了百姓的生計,日夜操勞,不辭辛勞?”
李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弘文館讀書時,稚奴總愛拽著他的衣角問:“四哥,要是有一天大唐遇到難處,我們該怎麼辦?”
那時他拍著胸脯說“自然是血戰到底”,可此刻麵對病榻上的帝王,那些豪言壯語都化作了喉間的苦澀。
“四哥,”李治的聲音虛弱卻堅定,“這天下不是靠血脈就能守住的。
當年皇兄能開創乾武盛世,靠的是用人唯賢。
如今我選媚娘,也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