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寶十載的初夏,蔥嶺以西的熱風卷著沙礫,吹到了安西四鎮的邊境。
高仙芝站在朅師國的城樓上,望著遠處地平線上揚起的塵煙,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身後的親兵捧著一封譯好的書信,羊皮紙邊緣已被汗水浸得發皺。
“黑衣大食的呼羅珊總督艾布·穆斯林,派了兩萬騎兵越過藥殺水,占了石國。”
親兵的聲音帶著緊張,“石國王子逃到咱們這裡,說大食兵燒殺搶掠,還說‘東方的土地,都該沐浴真主的榮光’。”
高仙芝抽出腰間的橫刀,刀身在烈日下泛著冷光。
這位出身高句麗的安西節度使,此刻已年近五十,臉上刻滿了風霜,眼神卻依舊銳利如鷹。
他鎮守西域十餘年,從碎葉城到怛羅斯河,哪裡有戰事,哪裡就有他的身影。
吐蕃人被他打退過七次,大食人的小股試探也從未得逞,可這次不同——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剛取代倭馬亞王朝,正是擴張的勢頭最猛的時候。
“召集葛邏祿、拔汗那的盟軍。”
高仙芝的聲音沉穩如山地,“告訴他們,大食兵占了石國,下一個就是他們的牧場。
想保住牛羊和帳篷,就跟我去怛羅斯,把這群戴頭巾的打回去!”
三日後,怛羅斯河畔的平原上,唐軍與大食軍列陣對峙。
高仙芝麾下的三萬兵馬,一半是身著明光鎧的漢家兒郎,一半是披發左衽的西域盟軍,旗幟上“唐”字與各色部落圖騰交織,在風中獵獵作響。
對麵的大食軍則排著密集的方陣,黑袍白帽連綿如浪,駱駝背上的投石機正緩緩架設,空氣中彌漫著椰棗與汗臭的混合氣味。
“放箭!”高仙芝一聲令下,唐軍的弩箭如暴雨般傾瀉而出,撕開了大食軍的前排方陣。
可大食兵很快用盾牌組成堅牆,伴隨著“真主至大”的呼喊,騎兵如潮水般反撲過來。
這場仗打了五日五夜。
唐軍的陌刀隊如牆而進,將大食騎兵劈得人仰馬翻。
大食的駱駝兵則利用機動性,不斷襲擾唐軍側翼。
到第五日傍晚,就在高仙芝準備親率精銳發起總攻時,身後突然傳來騷動——葛邏祿部落的盟軍竟臨陣倒戈,從側後方衝垮了唐軍的陣型。
“叛徒!”高仙芝目眥欲裂,揮刀斬殺了兩名衝過來的葛邏祿騎兵,卻擋不住如山崩般的潰敗。
他看著身邊的士兵一個個倒下,看著大食兵的旗幟插上了唐軍的營寨,最終隻能帶著數千殘兵,沿著怛羅斯河向西突圍。
夜宿荒野時,高仙芝坐在篝火旁,清點著殘部。
副將李嗣業捂著斷臂,聲音嘶啞:“將軍,咱們輸了……要不要退回安西?”
高仙芝搖頭,目光望向西方的星空:“輸一次不算什麼。”
“大食兵雖勝,卻也傷亡慘重,短時間內打不到安西。”
“我已讓人回長安求援,等朝廷再派些兵馬,我要把他們趕回巴格達去!”
他用刀在沙地上劃出一條線,從怛羅斯一直延伸到遙遠的西方,“這西域,是我大唐的疆土,豈能讓異教蠻夷放肆?”
接下來的四年,高仙芝在安西臥薪嘗膽。
他修複城防,訓練新兵,又用絲綢和茶葉拉攏了曾倒戈的葛邏祿部落,甚至派密使聯絡了與大食為敵的波斯殘餘勢力。
到天寶十四載秋,安西的唐軍已恢複到五萬之眾,糧草甲胄堆積如山,隻等長安的旨意一到,便要揮師西進,一雪怛羅斯之恥。
這日清晨,高仙芝正在疏勒城的校場檢閱新兵,一名從長安快馬趕來的驛卒突然衝破衛兵阻攔,跌跌撞撞地跪在他麵前,遞上一封染血的塘報。
“將軍!長安……長安出事了!”驛卒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安祿山反了!叛軍正往長安殺去!陛下下旨,令您即刻率安西精銳回援,保衛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