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龍站了起來,然後……
恍惚間看到了後排,他邀請過來的一群影評人。
除了劉家勝以外,其他的影評人似乎都跑了。
“劉老師,這部電影……”
“……”
劉家勝麵色複雜,許久以後,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便秘到極致一般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猶豫了好久以後,這才開口:“這部電影,藝術成分實在是太高了……我看不懂……”
“我想表明階級層次,以及諷刺這個社會、看第二遍,也許你就……其實我藏著很多細節,譬如……”
“沈導,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我還想留著命,這樣,你請其他老師來看吧,我……我可能鑒賞水平實在是太低了……”
“這部電影,難道就沒有任何亮點嗎?”
“應該有,但,你也知道,我鑒賞水平有限……”
“……”
劉家勝的聲音,仿佛是最後的宣判,讓沈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恍惚似地低下頭。
放映廳裡。
劉家勝逃也似地走了。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觀眾離開了放映廳了。
放映廳開始變得空蕩蕩的。
沈龍臉色慘白!
夢!
做完了!
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更沒有任何的讚揚……
隻有!
罵聲!
這是一場噩夢!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
撤檔!
首映所有觀眾的反應,已經能夠說明一件事!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隻有這麼一個念頭!
而就在掏出手機的那一刻……
卻看到周陽坐在了他的旁邊。
“周,周總,對不起,我對不起……”他臉色更加慘白了,甚至說話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而周陽則是露出了一個笑容,似乎並沒有什麼事一般:“你知道為什麼柏林那邊,沒有入圍你的電影嗎?”
“為什麼?”
“縱觀西方電影節曆史,但凡能入圍的華夏電影,核心幾乎清一色都是,討好外國評委,刻意展現“華夏的苦難與壓抑”!如果你能節選【礦井】裡麵的一部分,礦塌了,然後,煤老板與一些工友勾結,展現各種醜陋的行徑,醜化所有人,更用人命騙保,這樣的電影,大概是能入圍的……”周陽盯著前方熒幕,淡淡道。
“……”
“再深層次一些,你以為西方評委真隻在乎"華夏苦難"嗎?他們要的是用東方傷痕佐證自身的優越……”
“……”
“你的電影想改,甚至能這麼改,主線保留礦工群體的真實生存狀態(如挖礦日常、階級差異),但用更緊湊的節奏呈現,嗯,如縮短挖礦特寫時長,加入礦難前的矛盾伏筆,甚至,如果想加強諷刺意味,開場直接呈現一段“偽紀錄片”片段:譬如,煤老板指揮礦工表演“被壓迫”場景如強迫工人下跪、偽造傷口,並配上悲壯音樂,緊接著,鏡頭突然切回現實——工人邊抽煙邊吐槽:“這老外就愛看咱演慘的,演完加錢!”
放映廳燈光下。
周陽拿到出了《礦井》的劇本,指了指上麵的一段被周陽標紅了的劇情:“這樣才能加強那種醜陋的諷刺感!”
“……”
“還有,如果要對生命漠視的話,甚至能這麼改,真實礦難發生後,煤老板第一反應不是救人,而是聯係海外製片人,“快!多拍死人鏡頭!這題材穩拿獎!”這樣的劇情,你覺得怎麼樣呢?”
“……”
沈龍接過劇本,看到了一個個改過的劇情,頓時微微一顫!
這些自己苦思數月都未能突破的表達方式,此時此刻,在周總的口中,竟如此的簡單!
那些被自己拍成流水賬的礦洞鏡頭,經周總的幾句話改編,竟變得如此的深刻與銳利!
這一刻!
他突然心中微顫!
他猛然抬起頭!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一直蹭熱度拍各種爛片,滿身銅臭味的周總,從來都不是不懂藝術的門外漢!
相反,周總才是真正懂藝術的那個人!
而自己!
從頭到尾都是!
自以為是的小醜!
他看到周陽目光看向了旁邊漆黑的大熒幕,語重心長地歎了一口氣:“其實,電影的本質就是討好人,唯一不同的是,商業片討好多一點的人,小眾的藝術片討好一些口味獨特的人,我相信,沈導,你這部電影拍得沒問題,而且不差,隻是,討好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可能,一萬個人裡麵,就那麼幾十個……”
說完以後,默默地站了起來,看著頭頂上的儀器,聲音幽幽:“其實,所謂的電影藝術,無非就是一群掌控話語權的人,來用“藝術”的噱頭欺騙著那些沒有話語權卻想要得到話語權的人……大家都覺得我是騙子,其實,那幫人才能真正厲害的騙子,我…差得遠……”
沈龍猛地站了起來!
這一刻!
他感覺自己腦袋都炸了!
他緊緊地盯著周陽。
曾經的認知,曾經所狂熱的東西,在這一刻,隨著三觀徹底地崩碎!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響了起來!
緊接著他看到周陽接了電話。
“《礦井》不撤檔,繼續上映,不過,換個版本上映,如果要退票的就讓影迷們退票吧,反正是預售票,沒什麼影響……”
“嗯,跟影迷們說一下,就說這一次首映,隻是我們跟影迷們開個玩笑,三天後,我親自主演的《礦井》會正式上映……”
“……”
聽到周陽的聲音以後!
沈龍震驚地盯著周陽!
三天後?
親自主演的《礦井》?
“周總,你什麼時候又拍了一部《礦井》了?”
“還沒拍,馬上拍。”
“???”
馬上拍?
周陽掛完電話,站了起來看著沈龍:“沈導,還有三天時間,你收拾一下,讓老張扛著攝影機,我們三人上山去趕一部電影出來替換!”
“三天?”
“嚴格來說真正拍電影就一天時間……”
“一天時間?”
沈龍瞳孔猛縮!
他感覺耳膜嗡嗡作響!
這一刻,仿佛有人對著他太陽穴開了一槍!
三天?
一天?
這些數字在腦漿裡炸成碎片!
拚湊出的每一個數字,都違背他十年導演生涯的全部認知。
一天時間!
開什麼玩笑。
能拍什麼電影?
“對了,你幫我準備一個箱子,一部手機,一隻打火機,一把小刀和一支筆和一瓶酒……”
“這些是……”
“我被活埋的時候要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