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工藝怎麼結合的?”
林思成想了想:“估計是稀塗一層(唐金泥),再稠塗一層(明金泥)!稀的這層炭火烘烤(唐法),稠的這層精準控溫(明法)……”
原理王齊誌當然懂,他就是不大明白:“意義在哪?”
林思成言簡意賅:“仿真!”
稍稍一思索,王齊誌恍然大悟:從唐到現在一千餘年,隨著時間的流逝,金分子相互交融,汞分子慢慢流失,鎏金層中間的縫隙會漸漸縮小,金層自然就會越來越緊實。
但真品還未達到縫隙完全消失的程度,用高倍鏡觀察,依舊能看出分層界線。
所以,為了儘可能仿的逼真,仿品才會用到這種跨時代的鎏金工藝:既要使鎏金層緊實,還要留有痕跡。
暗暗思忖,王齊誌看了看標簽上的價格,眼神微滯:十五萬?而且寫的清清楚楚:仿品。
但彆懷疑,真有人買,也絕非是腦袋吃腫了。
買回去埋土坑,或是用其它方法漚上兩三年,挖出來就能當生坑貨賣。
要你三百萬都是低的,你哪怕發現上了當,都不敢告……
王齊誌端詳了一下:“要不,咱倆也仿一尊?”
“仿倒是能仿出來,”林思成有些猶豫,“但老師,仿出來擺哪?”
王齊誌怔了怔。
他當然不是為了錢:因為時間太長,仿這麼一樽,少些也得以年計。
而一年的時間,他多補幾件銅器,林思成多補幾件瓷器,十個十五萬都賺回來了。
王齊誌就是有些手癢。
但這玩意說白了,就是座銅鑄的墓室,確實不知道擺哪。
“那算了!”
王齊誌又左右瞅了一圈,指著一頂珠冠:“咦,這應該是鳳冠吧,但型製,怎麼有點怪?”
林思成瞅了一眼:“確實有點怪,有點像是……唐代女官鳳冠?”
“不大可能吧?”王齊誌少見的質疑了一下,“綴寶珠,插鳳翅步搖我能理解,但金絲女冠,沒印象啊?”
林思成想了想:“估計是仿的。”
“我知道仿的!”王齊誌使勁的回憶,“但仿的哪一尊?”
“仿的……”
林思成下意識的就回應,但剛吐了兩個字,他突地一怔:對啊,仿的哪一樽?
看額頂的五珠就知道,這種冠專為高級女官設計,唯唐獨有,且隻武則天與唐玄宗兩朝才有。有資格戴的,必為帝後,並太子近侍女官,比如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兒。
所以,當時造的就少,流傳下來的實物更是一件沒有。
相關的文獻倒是有,圖樣也有,但就一幅:
刻在武則天之孫,唐中宗李旦之子,懿德太子李重潤的槨(棺外之棺)壁上。
1970年發現被盜,搶救性發掘後,除了不可移動的文物外,其餘全部送入陝博。
之後,經陝博、國博、故宮聯合複原,槨壁上的那兩位女官大致長這樣:
所以,除了額頂五珠的顏色不一樣,無論是大小,造型、綴飾、珠梁,乃至鳳翅步搖,這頂冠與圖中的那兩頂都基本一致。
但問題是,複原的隻是圖,而非冠。甚至複原圖麵世,已是2022年。
所以,王齊誌才一丁點的印象都沒有。
但問題又來了:那這頂金絲冠,是怎麼仿出來的?
頓然間,林思成就有了推斷:這頂冠絕對是陝博的研究員仿的,至少是他構圖、設計。
正因為他參與了“懿德太子槨宮女圖”複原研究,所以才能將這頂冠仿到這種程度。
再看看旁邊那樽銅浮屠,以及昨天的那件環壁金釧和瑪瑙杯,答案呼之欲出:把“至少”之後的去掉,九成九,這頂冠就是陝博的研究員仿的。
再看工藝:以“花絲鑲嵌”為主製成冠體。再以銅銀合金拉絲,然後渡金,再編成網狀結構。
冠體表麵以尖鏨雕刻出鸞鳳、纏枝花卉紋樣。鳳翅則貼金箔,而花卉紋樣則以更細的金絲勾靳,再添朱砂、石青、炸珠,形成“金碧相輝”的效果。
精細不說,全部依照古法:鎏金為骨、炸珠為飾、捶揲為形、線刻為紋。
也就用的是銀銅合金絲,但凡摻點黃金,說是從唐代王公墓裡挖出來的都有人信。
看了好久,林思成呼了一口氣:“高手!”
何止是高手?
王齊誌猛點頭:“高手中的高手!”
甚至於,他竟然萌生出一種:買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的衝動。
看的越久,越是強烈。
再看價格:九萬六……也不貴嗎?
但知師莫若徒,他剛抬起手,準備叫店員,林思成一把摁住他的手:“老師你乾嘛?”
王齊誌一臉的理所當然:“當然是買啊!”
不是……何至於買?
“咱倆研究一下,也能仿得出來。”
“當然!”王齊誌點頭,“問題是,金珠焊綴(炸珠鎏金)早失傳了,咱倆怎麼仿,總不能你也會?”
林思成頓住,嘴閉的跟悶嘴葫蘆一樣。
他當然會。
2019年唐乾陵陪墓被盜,陝博和陝考所搶救性發掘,而後根據墓中的壁畫和文獻,通過模擬實驗複原炸珠+焊接的技術。
但那已是2020年,所以,林思成既便會,也不會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