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國際乒聯遞交了報名表和報名費用之後,這段時間朱淇就先住在賓館裡。
何千路在金陵郊區找了個有乒乓球桌的小學,校長看到朱淇有運動員證,以為是省隊運動員出來“加餐”,表示可以免費借用他們球桌和學校操場。
距離世冠杯還有兩個月。
報紙上說,各省成績優異的球員已經被送去青年集訓營基地。
時間也很巧,朱淇打完世冠杯,應該也是青訓營裡進國二隊名單出來的時候。
這次參加的女乒苗子有108個人,像上梁山一樣浩浩蕩蕩。
這108人裡麵,能進入國家二隊的隻有35人。
朱淇合上報紙,掰著手指算概率。
尼瑪,這都快趕上以後考公務員了吧?
不是說這兩年沒啥人練體育了嗎?
何千路不以為然:“這才多少人?當年老子那一屆,男乒苗子都三百多人,那才叫真正的群雄四起、關關難過關關過。像你知道的什麼高曉峰啊、黃大旭啊、劉滿啊……都是我那一屆的人才。光打隊內大循環,就打了整整一個月,還因為人太多分彆打了兩批,我的腰間盤積水就是那個時候打得。”
“牛掰。”朱淇豎起大拇指。
小學的校長也很喜歡打乒乓球,經常來和朱淇切磋。
朱淇深知人情世故,每次對打的時候,贏三個球、輸兩個球。
準備給分的時候,朱淇就故意打一個不轉球過去。
得分的時候還故作很吃力,主打一個情緒價值給滿。
校長被她哄得眉飛色舞。自掏腰包請她喝水。
朱淇一邊喝,一邊跟校長說:“我要是能拿獎金,我就買十台乒乓球桌送給學校。”
校長笑著擺手:“哎,這倒不用,國家每年都撥教育資金。你這妮兒打球有靈氣,以後多給江淮省增光、給國家爭氣就行了。”
聽到這句話。
朱淇心中無味交雜,最後變成燦爛一笑:“我會的。”
在決定要去參加世冠杯之後,朱淇給家裡打了個電話。
舅舅和舅媽從小都是以支持朱淇為主,從不過問旁的,朱淇說要去打比賽,舅舅和舅媽就是:“比賽加油!拿不到名次也沒關係,你永遠都是最棒的!”
而小姨和小姨父就比較清楚中間的道道。
自從朱淇六歲來到舅舅家,跟著體育老師的小姨父練了一個寒假的乒乓球後,小姨父就驚住了。
球拍一握在手裡就會顛球、不到三天就能連續擊球,練了一周就能和彆人對拉,不到一個月就可以接帶轉兒的球,而這個時候和她一起啟蒙的孩子甚至連握拍姿勢都不標準呢!
天才!
絕對是天才!
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其他老師們也說:“這孩子簡直就像是孟婆湯沒喝完,帶著前世記憶投生的天才。”
……嗯,怎麼能不算是呢?
小姨父告訴小姨,小姨又告訴舅舅:“這孩子一定要好好培養!千萬不能耽誤了!”
舅舅聽了之後立刻托人給朱淇找了當時唯一有乒乓球特色學校的輔導托班,裡麵的老師都是退役之後的國手。
在這個年代,這種托班相當於之後的私立貴族小學。
一個月的費用要20塊,貴得嚇死人。
而舅舅當時還在做拉貨司機,一個月也就50塊左右,而且要經常跑夜路,非常辛苦。
這筆托班費用占據了家裡大部分的支出。
朱淇自己想過不需要那麼好的環境,跟著小姨父練一練就行了,但小姨父說自己水平有限不能耽誤她,而舅舅和舅媽也認為培養她很值得,一家子敲定了培養朱淇成為國手的目標。
而朱淇也從來沒有讓家裡人失望過。
6歲的時候打8歲組,8歲的時候打10歲組,10歲的時候打12歲組,全第一。
從小到大,得到的金牌就有兩大箱。
小姨父聽到一些風言風語,知道為什麼朱淇沒能被國二隊選走,隻能在電話裡安慰她:“我和你小姨和你弟弟沒辦法去澳宮看你比賽,但我們會在家裡幫你加油。這次去世冠杯,就當成是一場試訓吧,在國際賽事上露露臉,有點存在感說不定可以直接跳過試訓,被雲灣或者珠港的挑走,到那兒打也能參加世運會。”
“我知道,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我放棄打球。”朱淇說。
前世在俱樂部裡當教練助理的時候,也經常跟著隊伍參加一些國內比賽和國外的小型交流賽,對三大賽的了解也頗多。
根據當時的時間點,朱淇掐算出了各國會派出哪些選手參賽。
接下來就是對於那些選手們的針對性訓練。
晨跑、接發球、針對性訓練、模擬比賽、體能訓練、對拉訓練、護台進攻防守……
何千路買了三盒球,一共十八顆來來回回打。
有的球被打扁了,就放在熱水裡泡鼓了繼續打。
下課的時候,很多學校裡的小孩也會好奇的湊在窗戶邊圍觀,室內從早到晚都是球落桌的聲音。
咚、啪、咚、啪……
從早上7點一直訓練到晚上11點,朱淇身上的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
她一向愛乾淨,在省隊的時候一天要洗三次澡,但現在確實沒這個條件、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晚上隻能放在水裡搓一下,就掛在賓館門口晾乾,第二天還有沒洗乾淨的汗堿。
有的時候還會因為訓練忘記時間,出門的時候所有店麵都收了攤,隻有一些平板樓門前坐著位老太太,用一根竹片板挑著鍋上的烙饃,散發出淡淡的果木柴混雜鍋氣的麵餅香。
兩個人就買一袋烙饃,然後卷上牛肉辣醬,一邊吃一邊看對手的比賽錄像帶。
這種完全對標國家隊強度的訓練,一直持續到比賽開始前。
收拾好一切,退了賓館房。
坐上前往機場的的士,領號、托運、登機,等著飛機起飛。
朱淇心中無比平靜。
仿佛這隻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比賽,而不是能決定她未來人生的契機。
何千路登機前還問她:“你不緊張嗎?”
“緊張有個der用?”朱淇反問。
人生沒有回頭路,一腳油門踩下去就是了。
要麼跌落,要麼飛躍。
反正她已經深處穀底,不怕摔死。
坐了沒多久,機艙內出現熙熙攘攘的聲音,有一批人同時出現在的艙道處找到自己的座位。
他們年紀差不多、身上也穿著同樣的運動服外套,拎著同樣的背包。進來的時候都低頭看著自己手裡機票上寫著的號碼,還順便幫彼此找了一下座位。
其中一位年輕的青年在朱淇旁邊停下,確定了朱淇右側空座屬於自己之後,挪了進來。
朱淇微微側了側身子,給他讓道的時候不小心,自己放在右側的球包和他背包後麵的拉鏈刮在了一起。
青年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自己闖禍了的背包,連忙道歉:“對不起,我的包太大了。”
他聲音帶有變聲期剛過的沙啞質感,像小綿羊伸懶腰時的悶哼和軟綿綿。
朱淇抬頭,看到他肩膀上也扛著一個乒乓球盒,身上穿著一件國貨品牌運動服。這個時間點,穿著這種衣服、又背著球盒,一猜就知道去乾嘛的。
這麼巧嗎?
怎麼一上飛機就遇到了國乒隊的?
何千路訂票的時候,機場工作人員說有人提前訂了大部分座位,目前這個航班沒有連在一起的座位了,兩個人隻能分開,所以他不在朱淇的這個機艙。
這麼看來訂座的就是國家隊的。
而朱淇旁邊空著的位置就屬於青年。
他用著一雙圓而怯懦地目光看著朱淇,一副小心翼翼又十分愧疚的可憐樣子,讓朱淇不得不說了一聲:“沒事。”
見女孩不說話,青年也不好意思再打擾,而是安安靜靜看著窗外等著飛機起飛。
前麵忽然坐過來一個年紀和青年差不多的小胖子。
“哎,大羚!你坐這兒呢啊。”
兩人打了聲招呼。
朱淇想到何千路給她看過國乒參加世冠杯的名單,男隊那邊也掃了一眼。
男乒那邊派出了六個人,三個絕對主力和三個主力。四個人打單打、另外兩個主力分彆和兩個絕對主力組男雙,估計是為了老帶新培養比賽經驗。
他就是其中之一。
大羚?達令?gaygay的。
知道體男荷爾蒙分泌旺盛,但也不至於在飛機上叫得這麼親密吧?
這個年代就整大英那一套了?
朱淇開始回憶這個青年的模樣,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
能被大眾所知的運動員都是打出成績來的,想必他也是寂寂無名之輩。
“大樹和小剛跑得快,就我落在後麵被石指導叫走幫女隊搬行李,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的行李箱怎麼那麼重。你看,把我的手都勒紅了,她們還嫌我速度慢,把我埋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