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汐不敢細想,又往這個方向忍不住想,越想越心驚,主要原因,她對明德誠十分了解——
明德誠這人無德又無能,為什麼前麵可以發點財,無非是做事快一點。
沒想到在賣女兒這件事,他手速也那麼快!
90年代初,街頭的地痞流氓比田裡的韭菜還長得快,一紮紮進去又一批批改造了出來。這些人出來之後很難靠正常方式娶到老婆,隻能走下流路子……明汐不再質疑自己了,瞧瞧他們,確定他們都不是善茬。
……可能還是稱兄道弟的獄友!!
一時之間,明汐心如死灰,又動彈不得,眼睛紅紅地瞪著腳下的地板花紋。
她慫……瞪地板也不敢瞪他們。
氛圍突然變得不太祥和。秦麗和她老公在中間活絡氣氛,她的老公本就是一個流氓,和他們這群人都是呼朋喚友,明汐坐如針氈,心一橫直接站了起來。
“秦姨,既然我爸媽不在……我也走了!”明汐朝向屋裡的主人大聲喊話,仿佛沒事發生一樣。
手猛地被攥住。
汗毛瞬間直立,明汐驚看直接對自己動手的“劉哥”。
她本能掙脫,麵上多了憤憤之色。
“剛認識就走了啊。”劉哥朝她丟話,無所顧忌的樣兒。
“哎呀劉哥,您這是直接上手了啊。”一個尖酸的猴樣開始起哄。
劉哥也自得地笑了。
屋裡開始散發惡意的玩笑聲,一道又一道。
“……!”
明汐突然意識到,她在電大遇到那些男生還能講人話,這些人連法律都不怕,還會怕一個女孩的脾氣?
這已經不是長輩的家,是狼窩。她自然要走,堅決要走,一定要走!
秦麗來到她跟前,卻是相當不理解瞅瞅她,又假情假意地拍拍她肩膀:“好了。彆那麼怕生!他們就是說話直接點,不是什麼壞人。”
秦麗說完這個話,就有人不要臉地接茬:“小麗呀,我們這些人還不壞啊!”
“哈哈,要壞也是你壞,我現在可是好人……”
他們的話毫不遮掩,明汐麵色逐漸發青,把話說破:“秦姨,我當你是長輩,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秦麗挑了挑眉,笑得可親極了,裝糊塗說:“明汐呀你是不是誤會了,你說的什麼話呀!我就是請你來吃飯的……”
這話全是套路,明汐不接這個話。
“行了。那麼多人,給秦姨一個麵子喏……”秦麗突然湊在明汐耳邊說話,然後不當她一回事地拉她到飯桌坐下來,拿捏嗓子大聲道,“你先坐!彆著急!說不定爸媽很快就來了……我是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他們那些人,你願意搭理就搭理,不想理會就跟我說話。”
明汐收攏嘴巴,一個字都不說。
秦麗揣著明白裝糊塗,還要拉她到廚房幫忙。明汐情緒平靜下來,既然沒辦法走人又不好發脾氣,索性當個木頭樁子,不乾事也不說話。
秦麗這才拿她沒轍,瞥她幾眼,看向自己老公琢磨眼神。
楊老板手揣兜裡,搖搖頭,開始裝模作樣拿出新買的摩托羅拉手機撥出一個號碼,粗聲發問:“明老板啊,您和雨媚妹子上哪兒了,你們家明汐在我見不到人都發難我們了!”
電話那端,明德誠到底在不在,到底有沒有說話,明汐全都不知道。
心裡酸脹委屈得難以言喻。
彩妮前陣子跟她說,這個世上最難就是學習了。她笑笑沒有反駁,心裡想著,學習怎麼會是最難的事呢。明明是學習無用才是最難的……
明汐脖頸發硬,倒抽一口涼氣,眼眶一紅,眼眶裡逐漸湧出水花,隨後淚水珠子就簌簌地往下掉了。
嗚嗚。明汐索性低頭抹起了眼淚,不管不顧。
“行了,不樂意吃我家飯,我也不留人了,走吧!”秦麗也生氣了,下了逐客令。
明汐硬邦邦地站起來,低著腦袋直直地往門口走,見他們沒有攔她,三步並兩步,趕緊逃出這個屋子。
穿過長長又雜物堆積的走廊,迎著走廊前端上方的一扇小窗戶,光線從暗到明。
某個瞬間,明汐隻覺得外麵那灰蒙蒙的日光,又臟又親。快速抹乾淨麵上冷掉的淚水,她幾乎逃竄般來到了大街。中間她回頭兩次,保證沒人跟著她。
終於來到街上人來人往,前一腳她心有餘悸地呼出一口氣,後一腳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身後仿佛有什麼東西砸下來。
“哐當”一聲,四周不少行人駐留,相互仰頭往上看。原來是一個易拉罐從二樓屋裡砸落,直直飛來,不近不遠地砸在一個小姑娘的身後。
明汐緩緩抬腳回過身,跟著大家抬起頭——
隻見二樓窗戶探出一張臉,還是那個額角缺了頭發的男人,他躬身雙手撐在窗戶旁,然後渾不在意地對著底下的人笑了笑:“不好意思嘞,失手掉下來,沒砸到人吧!”
“神經病。”
“瘋子……”
“流氓……”
大家罵罵咧咧走散,隻有明汐一動不動地對視這個叫劉信軍的男人,他視線自然也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又胸有成竹地看著她。
明汐雙唇緊閉,幾乎趔趄轉回身,穩了穩心神才加快腳步融入人群。
……
經濟學上有個詞叫漣漪效益,指的是一個經濟事件一旦產生變量對其他相關經濟領域都會產生間接影響。如同倒黴這件事,也是會牽連的,明德誠和楊雨媚都倒黴了,自然要連帶了她。
明汐跑回到“家”,還是沒見到明德誠和楊雨媚,她在床邊坐了下,沒猶豫太久,收拾東西,直接離家投奔好友了。
冒然上朋友家也是不好,搭乘公車前,明汐來到一個公共電話亭,插入C卡,撥打了彩妮家裡的電話號碼。
剛好接聽電話的人是彩妮——
“喂!”
明汐攏了攏手心,握著話機隱忍委屈,冷靜開口:“彩妮……我是明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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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汐在彩妮家住下了。
彩妮對此高興得很,彩妮父母也笑容滿麵地給她收拾被褥。她對彩妮和她爸媽的解釋是:家人都出門了,她一個人住害怕,來借住兩天。
“我恨不得你能一直住我家呢。”彩妮開心地想轉圈圈了。
明汐把梁教授給她的紅糖朱古力粉也帶到了彩妮家。彩妮父母對她上門還帶禮頗有微詞,“明汐呀你這樣就是見外了噢。”
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帶過來跟彩妮一塊喝呢。”
“行,我現在就給你們衝泡。”
兩杯香甜可口的朱古力熱飲端來,明汐嘗了口,真好喝。彩妮對她有這樣的東西不奇怪,畢竟她也有一個當過“老板”的爸。
晚飯,彩妮媽媽做了四菜一湯,都是可口的家常菜,中間彩妮媽媽不停給她夾菜。明汐吃得臉頰鼓起,彩妮說她像是河豚。
明汐還沒見過河豚,一下遲鈍問:“什麼是河豚?”
“你沒看過動物世界嗎?”彩妮呼出一口氣,把自己臉吹大,然後合攏嘴巴晃動腦袋,吹鼻子瞪眼模樣。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包括明汐。
接著,一個栗子落在彩妮腦袋上。
彩妮爸調侃女兒:“行了行了,我們都知道你最擅長是演醜角逗人笑。”
彩妮對這個話不樂意:“我才不是醜角,我是女主角。”
彩妮媽:“你是人來瘋。”
……
彩妮家也是普通人家,屋子不大也沒餐間,吃飯就搬個桌子來到客廳,就著沙發再添兩張凳子,剛好可以坐四個人。客廳隻有一盞黃調的老式燈泡,光線清淡但也溫馨。四周牆上貼著日曆全家福和港台明星的海報,還有彩妮零星的幾張獎狀。
距離現在最近一張獎狀,還是小學五年級的衛生文明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