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瑜一下子就抓住了經理話裡的猶豫，還有“最好”這兩個字眼。於是她擺出一副認真探討的姿態，試探性地問道：
“胥經理，您剛才說‘最好’兌換人民幣……是不是意味著，我其實還有彆的選擇？比如不兌換，直接把美元存在賬戶裡？”
她話音剛落，站在胥誌強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員工就忍不住了。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估計是剛參加工作不久。
他先是假裝咳嗽了一聲，然後帶著不滿的語氣插話道：“這麼多錢還不夠您花的嗎？您留著美元有什麼用啊？”
裴瑜的語氣不疾不徐：“這不是錢夠不夠花的問題。這是我在行使我的正當權利。如果國家沒有明文規定必須兌換，那麼我就有選擇的權利。”
很容易看出來，如果這事真的不能商量，銀行何必專門派人來勸她？直接發個文件通知，誰還敢不執行？
裴瑜的這一番話說得年輕男員工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胥誌強看男員工唱白臉失敗了，便露出為難的神色，勸道：
“您說得也有道理。這樣吧，如果您真的想要少量保留美元的話，我們可以請示上級領導，看看能不能特事特辦。準備幾百美元，或者幾千美元，應該還是可以通融的。再多的話……那就真的不太容易了。畢竟我們也得按規矩辦事。”
站在後麵的年輕男員工聽到“幾千美元”這個數字，眼睛都直了，身子搖搖欲墜。
幾百美元還能想象一番，幾千美元的天文數字，就脫離他的概念了。
這麼多錢能做什麼，難不成天天買電視機、收錄機看？就算是進口的鬆下彩電，也得買好幾十台啊！
胥誌強從餘光中看到年輕男員工的神色不對，生怕他說錯話給自己添麻煩，連忙說道：“小李，你先出去吧。讓老張進來。”
年輕員工踉踉蹌蹌地走出了貴賓室。胥誌強對著門外喊道：“張姐，麻煩您進來一下。”
很快，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員工張姐走了進來。張姐的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但眼神中透著老練，顯然是銀行的老員工。
等張姐在椅子上坐穩之後，裴瑜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胥經理，如果按您剛才的意思，我不能大量保留美元的話，那我是否可以用這些美元來購買外國商品？比如說，通過友誼商店，或者其他什麼渠道？
我記得友誼商店是可以用外彙券購買進口商品的，那我這些美元，總應該可以兌換成外彙券吧？這樣既沒有違反外彙管製，也沒有讓外彙流失，應該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張姐在椅子上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臉上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試探道：
“裴小姐，聽您剛才的意思，您是對做個體戶感興趣嗎？現在政策確實放開了不少，街上的個體戶也越來越多了。不過以您的條件，做個體戶似乎有點大材小用了。”
裴瑜說：“如果政策允許的話，我更願意開辦私人企業，做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情。如果能在國內辦企業，我願意給公司員工最好的福利待遇。咱們國家現在不是提倡‘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嗎？我覺得富起來不是目的，關鍵是要帶動更多的人一起富起來。”
張姐暗暗吃驚，雖然她在銀行工作了二十多年，見過不少“萬元大戶”，但像裴瑜這樣年紀輕輕就能談論如此巨額資金的，還是頭一次遇到。
她每個月的工資加上各種補貼，撐死了也就八十多塊錢，剛剛夠到百元標準。
而現在坐在她麵前的這個女孩，卻在輕描淡寫地討論著接近400萬日元。
按現在的彙率，那可是大概兩萬五千美元啊！這筆錢足夠她直接辭職過上悠閒的退休生活了。
但張姐畢竟是見多識廣的老員工，表麵上還是不動聲色，隻是點點頭：“裴小姐的想法很有前瞻性。不過現在私人辦企業的政策還不是很明朗。”
胥誌強在一旁聽著，從大局的角度出發，再勸幾次無果後，知道再這樣勸下去也沒用，隻好換個思路。
他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個新方案：“裴瑜小姐，我想到一個可能更適合您的方案。有關部門現在正在做國有企業改革的試點，您知道吧？現在很多企業都麵臨資金不足、技術落後的問題，急需引進外資和先進管理經驗。
您既然有如此充足的資金，又有在國外的考察經驗，那是否願意參與企業的經營呢？比如說，可以通過股份製改造的方式，讓您成為企業的股東之一。如果以這種方式來撥付資金的話，您不僅可以享受華僑投資的各種優惠政策，而且還可以免去相當一部分所得稅。”
張姐在旁邊補充道：“是的，現在國家對華僑投資很重視，有專門的優惠政策。而且這樣的話，您的資金就可以按美元計算了，不用非得兌換成人民幣。”
胥誌強連連點頭：“沒錯！這樣既解決了您的資金保值問題，又能為國家的企業改革做貢獻，可以說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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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瑜仔細聽完銀行工作人員的解釋，特彆是聽到“華僑投資”和“美元計數”這幾個關鍵詞，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想要讓銀行按照非官方渠道的彙率來兌換人民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銀行有自己的規章製度要遵守，工作人員也要按章辦事。她雖然有自己的打算，但也不想把事情鬨得太僵，把關係搞得太緊張。
實際上，華國最早的個人所得稅製度，在1979年剛設立的時候，主要是針對那些拿著高薪的外國專家和外資企業員工的。
當時的起征點定在800元，這個數字相當於當時高級乾部工資的10倍還多。
直到1986年稅製改革，普通老百姓的個稅起征點才降到400元，但對外籍人士仍然保持著800元的標準。
這麼一比較，裴瑜就發現，如果用美元直接投資購買企業的股份，不僅可以退回部分個人所得稅，還不用按照國家規定的官方彙率來兌換美元，既合法合規，又能最大限度地保障自己的利益，可以說是一舉兩得的投資方式了。
裴瑜沉默了片刻，手指輕敲著桌麵，然後抬起頭，目光直視胥誌強：
“胥經理，您這個建議倒是很有意思。我想了解一下具體的操作方式。比如說，我可以選擇投資哪些企業？還有，華僑投資的優惠政策具體都有哪些？”
胥誌強鬆了一口氣，他身子稍微前傾，反問道：
“裴小姐，您對什麼領域比較感興趣呢？是傳統的輕工業，比如紡織、食品加工？還是重工業，像鋼鐵、機械製造？不同行業的政策支持力度都不太一樣。”
裴瑜想起巴菲特入股中石油原始股的故事，於是說：
“這次我是靠投資原油期貨得到收益的，對國際市場上的原油產業相對更熟悉一些。不知道中石油這樣的企業可以入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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