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章建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沒心思想這些，可看著大哥疲憊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幫忙下葬的鄉親們默默填好了土，又幫忙立了塊簡單的墓碑，上麵刻了一些這個年代能出現的字。
領頭的大叔拍了拍章俊輝的肩膀，“俊輝，建樹，你們節哀，你們做孩子的儘心了，往後好好過日子，就是對她最大的告慰。”
“是啊，有啥難處儘管開口，鄉裡鄉親的，不會看著你們兄弟倆難住。”旁邊的嬸子也跟著勸道。
章俊輝和章建樹連忙站起身，對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章俊輝聲音沙啞地說，“今天多謝各位叔伯嬸子幫忙，大恩不言謝，等過了透氣，我和建樹備點薄酒，務必請大家來家裡坐坐，也算我們兄弟倆一點心意。”
“可是啥，都是應該的。”眾人擺著手，紛紛收拾工具準備離開。
夕陽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長，漸漸消失在田埂上。
墳前隻剩下兄弟倆，風卷起紙錢的灰燼，打著旋兒飛向遠處。
章俊輝看著母親的新墳，又看了看身邊低著頭的弟弟，心裡五味雜陳。
爹娘都走了，往後這世上，就隻剩他們兄弟倆相互扶持了。
他還有媳婦和孩子，而章建樹則是孤家寡人一個。
“走吧，回去吧！”章俊輝拍了拍章建樹的後背，“家裡還有一堆事要收拾。”
章建樹‘嗯’了一聲，跟在章俊輝的身後，“大哥，你往後還來這邊嗎？”
“偶爾吧！”章俊輝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好像他的世界裡，今天陰霾才散去，讓他終於能看見藍天白雲了。
隨後他又望向山下的村子，對於他這個一家四口的小家庭來說，這個村子就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他不會帶著媳婦孩子再住進這個充滿噩夢的村子。
從山上下來，章俊輝的腳步還有些虛浮，眼眶依舊紅著，卻已經比早上沉穩了許多。
他來到蘇蘭雪的身邊，“我先把你送到宿舍，之後我再回家。”
蘇蘭雪看著他眼中的憔悴，怕他吃不消，擔心的問道，“你還好吧？要不找個地方歇會兒再走？”
章俊輝搖搖頭，強撐著擠出個安心的笑，“沒事，好得很，你明天一早還要上班呢，早點回去吧！”
蘇蘭雪沒再勸，扶著他的後背，坐上了自行車的尾座。
蘇蘭芷也坐上了賀望天的自行車尾座，兩隻手緊緊抓著車座邊緣，現在人多，不能直接抱著賀望天的腰。
兩輛自行車緩緩駛出村口，沒有在這兒多作逗留。車輪碾過鄉間的土路，留下兩道淺淺的轍痕。
村口的老槐樹下，幾個蹲在那兒抽旱煙的老漢看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撇撇嘴。
“這俊輝也太不像話了，親娘剛下葬，當天就走了？”
“就是，家裡一堆事呢，當兒子的就這麼撒手不管，哪有半點孝心？”
“城裡上班就了不起了？連老娘的後事都不肯多守幾天……”
議論聲不大，卻字字帶著不滿。
在他們看來，親娘去世是天大的事，做兒子的怎麼也得守夠頭七，哪怕披麻戴孝在靈前多磕幾個頭，才算儘了心意。
可他們沒想象，這是個一切從簡、處處講產能的年代。
廠裡的車窗不會因為誰家有喪事就停轉，車間的生產指標也不會因為個人的悲痛就降低。
更何況，章俊輝早就把該做的都做了，該請的鄉親、該辦的儀式一樣都沒落下。
坐在自行車後座上，蘇蘭雪能感覺到章俊輝的後背繃得很緊，卻異常穩當，到了無人的路段，她悄悄伸手，從後麵輕輕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
豐盛在耳邊掠過，帶著田野裡的青草氣。
她知道，他心裡的痛一點不比誰少，隻是這年代容不得人沉溺在悲傷裡，肩上的擔子逼著他必須往前趕。
賀望天騎著車在這蘇蘭芷跟在旁邊，偶爾側頭看一眼，見章俊輝雖然疲憊卻沒失態，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他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麼安慰的話都多餘，隻能讓他自己慢慢消化。
孩子還放在蘇家，托蘇父蘇母照看著，所以蘇蘭芷和賀望天要先回蘇家去接上孩子。
而章俊輝則直接送蘇蘭雪往單位宿舍，所以兩輛自行車在其中一個路口分道揚鑣，之後便一個去單位，一個回鄉下。
“章家怎麼樣啊？你和老大之前那麼匆忙的趕過去，真的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出什麼事情了。”蘇母懷裡抱著熟睡的蘇景行，見蘇蘭芷和賀望天進來，連忙放下心來，語氣裡滿是關切。
小家夥在她懷裡睡的安穩，小眉頭還微微皺著，像是也感應到了大人們的緊張。
賀望天先走到桌邊，給自己和蘇蘭芷各倒了一杯晾好的溫水，遞了一杯給她。
兩人在椅子上坐下，蘇蘭芷捧著水杯抿了一口，才緩過勁來似的說道，“章家父母住的老房子著火了，我和大姐到的時候，那房子都燒得差不多了，房子都燒得差不多了，屋頂塌了半邊，完全沒有滅火的必要了。”
“啊？”蘇母驚得差點站起來，懷裡的蘇景行動了動，她趕緊穩住身形輕輕拍著，“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房子雖然那老舊，那都是土胚牆，哪那麼容易著火？難道剛起火的時候沒有人發現嗎？不然怎麼會讓火燒的那麼大？”
“當時大家正忙著給章家奶奶吊唁，院裡院外都是人，亂糟糟的，應該沒人注意到廚房那邊的動靜。”蘇蘭芷歎了口氣，想起當時的火光就心有餘悸，“等有人聞到煙味起來時，火已經竄上了屋頂，風又大，根本撲不滅。”
主要是這場火，本身就很奇怪，就算提前發現了，也滅不了。
蘇母聽得直揪心，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那……沒造成其他的損失吧？俊輝和建樹兄弟倆沒受傷吧？家裡的東西呢？”
賀望天放下水杯，沉聲道，“萬幸的是，大家發現的不算最晚，把屋裡能搬出來的東西都搶出來了，章家爺爺和章家奶奶東西都搬出來了，還有些重要的票據，都沒燒著，兄弟倆當時忙著招呼鄉親，離著火的屋子遠，沒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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