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承光殿內間,太子袞冕、朝服、常服以及各個場合要穿的禮服都在此處陳放。
雲朵從未來過此處,滿臉驚豔地看向那架上整齊懸掛的玄色繡金盤龍圓領袍,才想起魏姑姑先前提到過,太子常服多繡莽,然祭祀、謁陵、朝賀等重大場合皆以龍袍為主,這是天子的特賜。
她何德何能,這輩子竟能親眼見到龍袍?
從前在針工局待過一年,她也有幸見過宮中主子們各種奢華莊重的冠服,那些盛裝華服給幼時在宮外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她帶來了巨大的視覺衝擊,也才知道,哪怕隻是冠上一顆最不起眼的珍珠,都比一屋子人的性命還要值錢。
後來宮中幾年長了不少見識,也曾看到那些天潢貴胄、高官命婦進宮覲見時個個華冠麗服珠光寶氣,然而這一切卻都不及眼前之景來得震撼。
袞冕九章,冕九旒,玄衣纁裳,玉佩革帶,目所及處皆是熠熠生輝的金線織就,各色貴重的金玉寶石點綴其間,獨屬於上位者的華麗章紋處處彰顯著儲君的赫赫威嚴。
太子回京至今一個月,除了前段時間大張旗鼓地肅清了整個東宮,似乎不是昏迷吐血,就是臥床養傷。
她從最開始的極度恐懼不敢接近,到現在已經能跟他睡在一張床上插科打諢,甚至有膽子動手動腳,一度忘記了他高高在上的儲君身份,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雲朵輕輕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袞龍袍取下來,勉強將各種佩帶、玉圭認全,真正替他更衣時還有些生疏和吃力。
太子低頭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不由得皺起眉頭,“沒有人教過你這些?”
雲朵如實道:“魏姑姑教過,可教的大多是給殿下侍藥和侍寢,更衣也隻細細教過常服的穿著,至於殿下的朝服,我們隻看過形製圖,魏姑姑簡單演示過一遍,不曾細講……”
太子扯唇:“以為孤活不到上朝了?”
雲朵被他語中冷意懾住,腳底有些發軟,“奴婢失言……”
可她的確也沒有說錯,當初太子身中數箭沉屙難起,誰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好轉,而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宮女,誰又想過自己還能活到今日,甚至連教她們魏姑姑都被遣走了……
太子垂眸看她一眼,又喚了曹元祿進來。
曹元祿是伺候慣了的,恭恭敬敬地替太子換上袞龍袍,將朝服上一些細枝末節也一一教給她,最後道:“姑娘給殿下梳頭戴冠吧。”
雲朵微微一愣,視線沿著太子胸前明明赫赫、凜然生威的盤龍紋樣往上,再對上男人那雙深邃冷峻的鳳眸,她連心口都在微微地震顫。
平素見到的太子殿下隻著一襲玄色常服,舉手投足間的氣場已是凜然不可侵犯,今日龍袍加身,威嚴肅穆蓋過了以往的陰鷙冷酷,更顯得五官深峻,淵亭山立,是那種與生俱來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儲君風範。
「這可是太子啊,生來尊貴、宛若神祇的男人,夜裡竟然被我那般褻瀆……」
「小雲朵你、你怎麼敢的!」
她又想起來,夢中碧簪姑姑似乎很喜歡她夫君穿當差時穿的飛魚服與她共赴巫山,能選進儀仗隊的本就是侍衛中的極品,那大紅錦袍,烏紗鸞帶,更是將虎臂蜂腰螳螂腿勾勒得淋漓儘致,直接把碧簪姑姑迷得尖叫連連。
太子殿下自然比那儀仗隊統領更加英俊挺拔,這一身袞龍袍更是龍章鳳姿,天家威儀。
太子聽到她又在心中將他與其他男人作對比,還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他的臉色再次黑沉下來,可隨即又聽見她更為大膽的幻想——
「這可是龍袍啊,他若著這一身把我壓在身下……哎呀不能想,再想就要流鼻血了!」
「戒色,戒色,戒色……」
太子眸光晦暗,暗暗滾了滾喉結,更荒唐的是,自己竟也因她這汙穢的心思起了不該有的反應。
想起那被他才吻片刻就已經淚水漣漣的小臉,他在心裡嗤笑一聲,就這膽小如豆的丫頭,也就隻敢在心裡猖狂,真若如她所願,欺身壓下去,隻怕她就要嚇哭了。
太子斂眸,按下心中那股躁亂。
好在朝服足夠寬大,可以讓他時刻維持威嚴。
雲朵五迷三道地接過曹元祿遞來的象牙梳,抬起胳膊才發現根本夠不著太子頭頂,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軀幾乎將她全部籠罩。
曹元祿笑道:“姑娘等殿下坐下再梳吧。”
她這才反應過來,稍稍抬頭便見太子居高臨下地掠來一眼,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雲朵:“……”
梳頭她是好生學過的,無奈天生手笨,加上畏懼太子威嚴,她連手指都在發抖,梳出的發髻要麼過鬆,要麼過緊,要麼總是漏下一縷,最後那下沒留神,扯得太子眉心直皺。
她訕訕垂下頭,欲哭無淚:“殿下饒命……”
太子頂著她梳的發髻,怎麼看怎麼奇怪。
曹元祿也沒想到這丫頭是個二五眼,這蹩腳的梳頭手藝放在其他主**裡都是要拖出去打板子的,他竟還特意把與殿下親近的機會留給她……
心聲方落,曹元祿就被自家殿下涼涼瞪了一眼。
他趕忙賠笑:“奴才幫您重新梳理?”
太子寒聲道:“不必了。”
曹元祿隻得取來朝冠,親自替太子戴上。
雲朵看著身軀昂藏、矜貴威嚴的太子殿下,心口砰砰直跳,手指也不自覺地收緊。
太子低頭看她,卻未能聽到她的心聲,“你還有話說?”
雲朵一緊張,舌頭打結:“我……奴婢今日還要守宮門嗎?”
“不必,”太子吩咐曹元祿,“安排個人教她梳頭。”
天還未破曉,他抬腳邁出殿門,高大身軀隱在濃釅夜色之中,下擺隨著步伐翻滾,袍服上的金龍紋飾仿佛自黑夜中騰飛而起,欲撐天拄地,主宰乾坤。
直到人徹底走遠,雲朵才悄悄鬆口氣。
實難想象,她竟然強吻過這樣的極品,還摸過人家的胸肌,這簡直……膽大沒魂!
他讓她去學梳頭,難不成日後都想讓她來梳頭?
雲朵想起方才那個歪歪扭扭的發髻就一陣心虛,好在戴上朝冠才穩穩固定住了。
太子殿下似乎……寬宏大量了許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