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錘定音。
不是他!他離席的時間太短,唯一去的地方是茶具房,想乾的事情是賄賂掌櫃讓弟弟入場,結果被掌櫃罵得灰頭土臉地趕走了。
中間沒耽誤,沒停留,更不可能跑到事發的那間廂房。
至於誰換了太子和郡主,誰下的藥,這驚天迷局,徹底與他顧暄無關!
他是被無辜的,也是被太子汙蔑的!
“陛下!您聽到了嗎陛下!”
顧暄猛地抬頭看向禦座,聲線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臣所言非虛!贏大人明察秋毫!臣真的是冤枉的!不知是何人設下如此狠毒陷阱,既害了太子殿下與郡主,還要攀誣臣!臣萬死不足惜!隻是這構陷儲君之罪,臣萬萬當不起!請陛下為臣做主!”
說到最後,他竟紅了眼眶,深深伏下身去。
景仁帝高踞禦座,他的目光沉沉落在顧暄那看似因為後怕和委屈而輕顫的肩背上。
片刻,景仁帝喉間終於溢出一點輕哼。
“朕……知道了。此事,倒是‘一石二鳥’的好算計。”
他不再看任何人,對著階下揮了揮手,仿佛拂去一片塵埃。
顧暄眼眶微紅地抬起了頭,臉上混雜著茫然和後怕,卻依舊順從地深深屈膝:“謝陛下明察。”
而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那緊緊抵著冰冷磚石的指尖,幾不可察地蜷了蜷。
暮色透過高大的殿窗,在禦書房光滑如鏡的金磚地上割開幾道斜長的光帶。
禦座之上,景仁帝麵沉如水,眼神銳利如刀鋒刮過下方。
皇後端坐一側,指尖無意識地反複擰著袖口繁複的雲錦鑲邊,保養得宜的麵容籠著揮之不去的憂色。
殿心,兩道身影劍拔弩張。
太子衛元鈞身形挺拔,卻在此刻透出一股虛張聲勢的僵硬。
額角迸出的青筋一跳一跳,眼睛裡全是猙獰血絲。
“是你!顧暄!你給孤說清楚!你到底耍了什麼陰險歹毒的把戲來陷害孤?設下這等毒計,想要毀了孤的清名是不是?”
被他指控的顧暄,在太子盛怒下,依舊站得如庭前青竹般挺拔而沉靜。
臉上沒什麼表情,唯有一雙清冽的眼眸抬起,毫不避讓地迎向太子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陷害?”
“臣顧暄,雖無顯赫家世承蔭,但自問行事光明磊落,無愧於心,何曾用過半點陰謀詭計?”
顧暄深吸一口氣:“太子殿下!臣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臣實在想破頭也想不明白,殿下今日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憑空誣陷於臣?究竟意欲何為?!”
“臣是臨川公主衛雲姝的駙馬,是皇家姻親!臣行事不端,損害的不僅是臣自己的名聲,更是臨川公主的清譽,更是整個皇家的顏麵!殿下,您難道就不思前想後,不顧及半分嗎?這樣不辨是非,信口攀誣,難道就是儲君該有的氣度?”
天子眼底,怒意深不見底。皇後更是猛地攥緊了尚宮的手臂。
衛元鈞被這義正辭嚴的質問堵得啞口無言了一瞬,臉上怒色更熾。
“孤為何誣陷你?”衛元鈞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目眥儘裂,“孤是為了給堂妹新昌郡主出口氣!是為了給她報仇!才設局要你身敗名裂!你對她做了什麼齷齪事,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你敢說冤枉?”
此言一出,殿內刹那間陷入了一種死寂。
顧暄像是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隻餘難以置信的愕然,甚至有些茫然。
他愣愣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太子,仿佛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的話。
“新昌郡主?報仇?殿下之言,臣實難明白。臣與郡主,連點頭之交都稱不上,談何得罪?殿下說要報仇,臣…更是無從談起!”
“非但未曾得罪,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甚至說一句對郡主有恩也不為過!殿下說臣對她做過齷齪事?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這無端的指控,比方才的誣陷更荒謬百倍!”
“有恩?”禦座上的景仁帝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沉沉地砸了下來,“顧暄,你說清楚!什麼恩?何時何地?你對她究竟有何恩情?”
顧暄的麵色驀地一變,方才反駁太子的銳利眼神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為難的窘迫和凝重。
眼神飛快地避開禦座的方向,唇線抿得發白。
他沉默了片刻,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才聲音乾澀地開口:“陛下……此事關乎新昌郡主殿下她的清譽。臣…臣實在不便明言。懇請陛下體恤……”
“不便明言?”衛元鈞幾乎要跳起來,他狂笑著,指著顧暄的手指抖得更厲害,“哈哈哈!笑話!當著父皇母後禦前,還敢如此巧言令色!你方才不是口口聲聲叫嚷著冤枉嗎?不是以頭擔保嗎?怎麼涉及具體就變成不便明言了?我看你就是心裡有鬼!不敢說!休想含混過關!”
景仁帝的臉徹底陰沉下去,如同暴風雨前凝聚的烏雲,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盯著顧暄,一字一頓:“顧暄。朕命你據實以奏!”
顧暄的麵色愈發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臣……遵旨。那是上月初春,臣奉命護送臨川公主,前往京郊榮恩寺拈香禮佛。路途過半,行至一處較僻靜的山野岔道時,臣派在前哨打探的親隨,快馬疾馳折返……”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愈發艱澀,“急報,前方密林中偶見一夥歹人蹤跡,行動鬼祟,其中一人還扛著一個被鬥篷罩住、看不清麵目的人,看身形衣著,應是位身份尊貴的年輕女子。
臣聽聞,心知不妙。彼處山野荒僻,突然出現女子被擄,絕非尋常。不敢有絲毫耽擱,當即抽調了身側近半的人手,全都是身手最好的侍衛,令他們不顧一切代價全速追擊攔截,務必救下被擄之人!”
他的目光掃過一臉鐵青的景仁帝和皇後,最後落在衛元鈞那張混雜著震驚、懷疑和隱隱不祥預感的臉上。
“所幸天佑貴人。當時情況雖然混亂危急,但臣派去的人馬及時趕到,就在那夥歹人意圖消失在另一條岔路山坳前,將車隊團團截住,一番搏殺,終究是格殺了數人,救下了被擄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