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已經縫合了第一層的皮肉。
魏京華也已經為主刀抹了兩三次的汗。
豆大的汗珠,似乎昭示著主刀內心的緊張,但他手卻一直很穩,已經是異常了不起了。
“我要拔針了。”魏京華低聲說道,“會留幾根針,以穩住心脈,但血流會增加。”
“好,我明白。”主刀立時應了一聲。
魏京華伸手拔針。
果然如她所說,封穴的針一拔出,常武胸前傷口湧出的血就多了些。
但這會兒眾人配合默契,縫合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又是片刻緊張的忙碌,眼見常武胸前的傷口已經隻剩一條醜陋,剛被縫合的刀口橫在胸前。
魏京華立時拔針,又重新施針。
常武的氣息很亂。
她其實沒有把握這樣能不能救活常武,畢竟古代的醫療條件太差,這樣的外科手術,不可能在無菌的環境下進行。
傷口有很大幾率會被感染……但他們隻能竭儘所能,全力以赴。
魏京華施針之時,額上也冒出了汗珠子,順著她額頭往下滑,她隻覺那汗珠要流進眼裡。
她眼角已經傳來酸澀之感。
卻有細白布忽然按在她額頭上,為她擦去頭上的汗。
她順利紮完所有的針,側臉一看,才見那主刀正站在她身邊,目光溫潤幽深的看著她。
“常武怎麼樣?”殷岩柏掀開簾子進來。
他腳步一頓,微微抬眼。
軍醫營中的燈光向來比彆處更亮,此時光亮奪目的營中,魏京華正與一個年輕男子,離著不到一步的距離。
兩人彼此相望,各自眼中還有難以言喻的默契。
殷岩柏臉色霎時一僵。
他拚命的告訴自己,如此時刻,不該多想。
但明亮的營帳之中,這一幕,他們彼此凝望的眼神,還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
他拳頭不由自主的攥緊,僵硬的轉動脖子,將目光挪到簡易的榻上。
“常武……”殷岩柏闊步上前。
常武氣息有些急,臉色很差,嘴唇上沒有血色。
但他耳邊卻傳來那年輕軍醫的聲音,“鄙姓齊,單名一個瑜,今日多虧魏先生勇而無畏,才鼓勵齊某敢動這刀子,今日於齊某來說,也是一大增益長進。”
殷岩柏轉過頭來,狠狠看了齊瑜一眼。
齊瑜被他瞪的莫名其妙,忐忑的退了一步,卻是拱拱手說,“稟元帥知道,常將軍胸口上的箭頭已經剜出,未傷及心脈,如今隻待常將軍醒來,就可以脫險了。這一切都是魏先生的功勞!”
他說著,轉過臉去衝魏京華笑了笑。
“是眾人協作,也是常將軍頑強。”魏京華上前一步,抬手落指在常武的脈門上,“他還未脫離危險,今夜一直需要有人守在身邊。”
“我來!”齊瑜立即說道。
旁邊的中軍醫也紛紛上前,說自己來照顧。
“還是我留下吧。”魏京華看了殷岩柏一眼。
殷岩柏點點頭,“你留下……”
齊瑜立即衝她笑,“我跟魏先生一起……”
“我陪著。”殷岩柏沉聲打斷。
齊瑜話音一噎,錯愕的看了看晉王,又看看魏京華,他神色古怪,一步三回頭的被其他軍醫給拉出的營房。
軍醫營帳裡一時安靜下來。
其他的營帳裡還有軍醫們忙活的聲音,許多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兵吏或輕或重都帶著傷。
這一夜軍醫營是注定不會安寧了。
軍醫們大約會一直忙到次日天明吧?
魏京華卻與殷岩柏在常武身邊坐了下來。
“你彆擔心,常武一定會醒過來的。”魏京華低聲說道。
殷岩柏側臉看她一眼,擰著眉頭,轉過臉來。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忽然說道,“你回去吧。”
魏京華愣了愣,“不成,他現在本就在發熱,半夜傷情可能會反複,我得守著他,直到他退熱為止。”
她以為他是叫她回主帥營帳裡。
“我會叫其他軍醫守著常武,”殷岩柏低聲說道,“你回京都去吧。”
魏京華霎時一愣,“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做錯了什麼?”
殷岩柏搖了搖頭,眉宇卻緊巴巴的皺在一起,“常武這樣,是軍中常見的,今日還一起並肩作戰,一起烤肉喝酒。明日可能就陰陽兩隔。”
他語氣沉沉,沒有半分玩笑之意。
魏京華愣愣看著他,“你是怕我死?還是你死?”
殷岩柏的眉頭狠狠一跳,“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