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噗的一聲——他的腦袋已經骨碌碌滾去地上,脖子上頭如噴泉一般躥出熱血來。
他沒了腦袋的屍身,又立了片刻才轟然倒地。
自己的將領,忽然被斬首……
還站在陣前中間的幾個月氏大將,都有些懵……
“我們願投降!”坤達扔下自己的兵刃皺眉喊道。
殷岩柏低頭看了看魏京華脖子上的傷。
刀口不深,這會兒已經不流血了,有一層薄薄的血痂剛剛凝結。
殷岩柏臉色一沉,“不接受投降,副將聽令,所剩月氏兵馬——屠戮殆儘!”
“是!”副將揚起手中長刀,“殺儘月氏——”
“殺呀——”
震耳欲聾的聲音,讓魏京華腦子立時一懵。
她恍惚間背震破了耳膜似的,腦仁從裡頭開始疼起來。
她身子一軟,倒在殷岩柏的胸膛前。
殷岩柏猛吹了聲口哨,他的坐騎疾奔而來。
他伸手抱住魏京華,飛身而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騎上。
魏京華先前覺得自己已經恢複的很好了,血脈通暢,動作靈活。
可這會兒她卻又像是不行了,腦子裡暈暈的,腹中抽痛反胃。
身後傳來殺戮之聲。
她想要回頭看,卻險些一下子栽下馬去。
“不適應,就不要看。”殷岩柏捂住她的眼。
“為什麼?”魏京華喃喃的問道,“為什麼不接受投降。”
“月氏向來不講信用,他隻是左部一個將領,他說的話,算不了數。今日歸降,明日就說是權宜之計,又成為大夏的敵人。”殷岩柏帶著她遠離戰場,護她在懷低聲說道。
“就因為擔心他不會信守諾言,所以就要殺儘,連機會也不留嗎?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魏京華低聲問道。
她胸口悶得發疼。
殷岩柏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月氏每年都會像遊行一樣,派數十萬的騎兵,掃蕩過我大夏邊境,燒殺搶掠。以致邊境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魏京華聞言一愣。
“若不將月氏徹底打垮打怕,打得他們不敢再來犯我邊境,我邊境百姓當如何生存?”殷岩柏聲音格外低沉,“你可曾見過堂堂七尺男兒,在家門口痛哭流涕,捶胸頓足,恨不得死了?”
魏京華張了張嘴。
“未知前因隻怕覺得這男人太懦弱,可上前一問才知,前一年月氏來犯,擄走了他的妻子女兒,殺了他老父老母。他為了家中嗷嗷待哺的兩歲兒子,苟活下來。這一年,月氏再來,他不過剛滿三歲的孩子,卻被月氏騎兵,拿長刀挑起,腸穿肚爛……”
魏京華聽得耳中嗡嗡作響……渾身戰栗不止。
“他崩潰之下,跳起來要去與月氏騎兵拚命,被鄰舍拉入地窖躲避,逃過一劫,撿回一條命。等月氏騎兵離開之後,他嚎啕大哭,轉而投了軍,一直在邊境的軍中。”殷岩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這世上有貪心就會有殺戮。我們救不了所有人,隻能先救自己人。”
魏京華懵懂的點點頭。
她一向以為自己成熟老練,以為殷岩柏單純幼稚……
聽完他這一席話,頓時再一次刷新了對他的印象。
不由更是感慨,他經曆了這麼多,了解了這麼多以後,還能在京都的時候,保持一顆赤子之心,是多麼的不容易。
外族入侵,燒殺搶掠,他必須在仁心和保護自己國民之間,做出選擇。
他能把剩下的戰役交給副將,而帶她離開血腥殺戮的現場,已經是他細膩周到了。
“我並不希望你變得跟我一樣。”殷岩柏微微低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隻希望,你心裡能輕鬆一點。”
魏京華深吸一口氣,用儘力氣把壓在自己胸口上的大石頭推開。
她是不該沉湎於這些負麵的情緒當中,誰是正義,誰是邪惡,天道自有公斷!
“那帶草藥回去的兵吏,安全尋到營地了麼?常武得救了嗎?他的毒解了嗎?”
魏京華生硬的岔開話題。
殷岩柏卻拽著韁繩,猛地將馬勒停。
魏京華微微一愣,舉目四顧,這裡黑沉沉的一片,隱約嗅到一陣陣花香。
但周遭連點光亮都沒有,隻有星光在蒼穹中閃爍。
“如此靜謐美好,隻有你我二人的環境,你忽然問另外一個男人……不覺得大煞風景麼?”殷岩柏的語氣有幾分無奈,又帶著些寵溺的味道。
魏京華清咳一聲,“這是走到了哪裡?你莫不是……迷路了?”
殷岩柏輕哼了一聲,卻沒理她。
他翻身下馬,把她也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這裡離大營很遠吧?會不會遇見月氏人馬?”魏京華低聲問道。
殷岩柏卻是橫抱著她,闊步而行。
他的衣擺沙沙的,不知掃過了什麼植物,魏京華隻覺的幽香一陣陣的撲麵而來。
忽而,他腳步一頓,一股熱氣近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