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岩柏的目光也落在殷嵊的臉上,看了半晌,“你的眼睛怎麼了?”
殷岩柏看出不對勁來。
殷嵊苦笑了聲,“報應吧……我沒有做一個合格的儲君,這天下敗亡在我的手裡,我對不起殷氏先祖,所以就遭了這報應。”
這話在殷岩柏聽來,刺耳得很。
他也是殷氏的人呢,這是暗暗提醒他對不起殷氏?
不過這話聽得多了,也就麻木了。殷岩柏麵無表情的看著殷嵊,“還能看見嗎?”
“能看見模糊的人影,瞧不見臉,正好,”殷嵊笑了一聲,“省得叫我看人臉色。”
魏京華可沒給他任何的臉色,她表情異常平靜。
殷嵊說了一會兒話,就開始劇烈的喘,又喘又咳,臉麵呈現一種妖異的紅。
此時,魏京華的臉色才微微變了。
恰逢宮人煎了藥,給殷嵊送來。
正要喂給殷嵊喝的時候,魏京華朝殷岩柏使了個眼色。
殷岩柏上前端過那藥碗來,“你們下去吧。”
宮人不敢違抗,雖有不情願,卻隻能垂頭往外退,“俸儀叮囑說,太子一定要趁熱喝。”
殷嵊的表情在聽到“俸儀”時,變得有那麼一許許的溫柔繾綣。
他伸手要接藥碗,“不用叔叔操勞,我自己來。”
殷岩柏卻轉而把藥碗遞給了魏京華。
魏京華低頭嗅了嗅,尚未開口……
殷嵊卻情緒激動起來,“我是活不了幾日的人了,你們就不能等著我自己油儘燈枯嗎?這幾日的光景都容不得我嗎?我兒尚小,他沒有能力去爭什麼,是我這個爹不爭氣,什麼都沒能給他留下……你們……你們就多留我幾日,叫我再多陪他幾日吧?”
他說道最後已經哽咽落淚。
魏京華看了殷岩柏一眼,衝他比口型道“慢性毒……”
殷岩柏眸光一凝,“殷嵊,你以為我們專程趕來,是要害你性命的嗎?我們若要你死,還需要親自來一趟?”
如今彼此的地位,魏京華不過一句話,多得是人願意為她效這個力。
彆說是要殷嵊的命了,就是她要割了殷嵊的腦袋,願意為她效力的也大有人在。
殷嵊長久的被關在湯山行宮裡,對外頭的局勢,卻是一點兒也不清楚。
魏京華衝殷岩柏擺了擺手,叫他不要多說,“這藥,你喝了多久了?”
殷嵊聽到她的聲音,就滿臉的防備。
“怎麼?你又看出什麼來了?你休要胡說,這藥我服了有幾個月了,藥方也一直在調整,服了藥之後,我才漸漸好了些。”說完話,他就開始咳喘。
他自己拿帕子捂著,咳到後來,竟咳出血來。
魏京華挑了挑眉,再不多說一句。
殷岩柏皺著眉頭。
殷嵊主動說道“我知道我沒幾天好活了,我也不求什麼,叔叔,我隻求你一件事……求你看在我是你親侄子的份兒上,放我兒一條生路吧?不拘是叫他做個庶民,還是叫他寄養在彆家,哪怕是隨了他母親的姓……且饒他一條命!”
他說著費力的翻身跪在床上,邦邦的用頭磕著床沿。
殷岩柏皺眉,忍不住問道“怎麼我聽說,你這屋子裡,是魏靈兒獨自服侍,不叫下人進來插手?也沒人換洗被褥床單,沒人給你……擦臉洗漱?”
殷嵊的臉上僵了一陣子,語氣卻變的格外溫柔,“是啊,若非她細心,我或許都沒機會看到我兒子,沒機會把他抱在懷裡,親親他的小臉兒……若不是她細心我早死了……”
他對魏靈兒的語氣裡滿是感激。
殷岩柏胸口如同塞了棉花,堵得難受,“怎麼我們來了這麼久了,卻不見她人?她既是在屋裡伺候,不知道你身邊少不了人?”
“她……咳咳,她如今還有孩子要照顧,精力豈有那麼多,我這又咳又喘的,她和孩子在這裡,誰都休息不好,她硬熬了兩天,自己都要垮了,是我叫她去彆個院子休息的。”殷嵊句句都是維護之意。
殷岩柏看不過去,更聽不過去,他臉色一黑,粗聲說,“你知不知道,你所服的藥乃是……”
“岩柏!”魏京華猛地出聲打斷他。
殷嵊嗬嗬笑起來,“叔叔彆說了,我不會相信的,生死有命,我都看淡了。”
“我可以答應你。”魏京華在一旁說道,“我會給你的孩子留一條活路,他也不用跟我們家的姓,這不是魏家的天下,我也不稀罕將這天下冠以魏姓。”
殷嵊聞言,愣怔了一陣子。
“你還有什麼彆的願望嗎?除了給你兒子求一條活路以外?”魏京華問道。
殷嵊用迷離模糊的眼神看了看她,又轉向殷岩柏,“叔叔,她的話可信嗎?”
殷岩柏哼了一聲,轉開視線。
他拳頭攥的緊緊的,不知是在忍著憤怒還是什麼。
“我沒有了,沒有彆的願望了,你說……你會如何待他?”殷嵊對著魏京華的身影,眸中沒有太清晰的焦距。
魏京華語氣堅定,“看他母親如何決定,倘若他母親也不能儘職儘責,我就給他找個有愛心的養父母收養他。”
殷嵊怔了片刻,終於緩緩點頭,極小聲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