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教諭屬於沒有品級的職官,每月隻有一兩七錢的月俸。偶有家境寬裕的生員送一點年節之禮,無非是臘肉點心之類的,從無有人送過銀錢與他。
即便這點微薄的收入,宋應星每月也要攢下一兩,攢夠五兩銀子,便托人捎寄回家,好讓家中寬裕一分,可以讓老母能吃點好的。
對了,該給這份書稿起個什麼名字呢?
宋應星忘了腹中饑餓,皺眉苦思起來。
既然是格物之書,那就不能用什麼集什麼錄之類的名稱。
到底用何名稱為好呢?
易經係辭有雲天工人其代之,則必與天無二;格物需開物,方能成務也。
有了!就是它!
世間萬物自有規律,格物方能致知,而致知便能進一步提高自身學識,然後再用實踐將其實現,所思之物便會製造完成,並且其精巧更勝天然!
天工開物!
對!就是天工開物!
此刻的宋應星手舞足蹈,開心的像個孩童,要不是臉上的皺紋如同深溝一樣的話。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像是有人小跑著進了院子。
宋應星停下動作,心裡略感奇怪。
平時很少有人來到這裡找他,縣裡的公事與他無關,他也不喜與生員外的人交往。
“宋教諭!知縣大老爺有請!”
一個差役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喊道。
宋應星整了整衣冠,沉聲道“你可知知縣大人何事找我?”
“京城來人了!說是奉命前來接宋教諭前往京師!宋教諭,您老要發達了!”
差役滿臉喜氣的開口道。
宋應星一愣,京城來人?怎生回事?我在京城並無親友,也無同科同年,誰找我呢?
當宋應星來到衙門二堂時,分宜知縣趙逢春滿臉堆笑著起身相應,口中道“長庚兄,快快請坐!京師兩位上差前來尋你,言說乃聖上所遣,請你到京師有重用!恭喜恭喜!”
宋應星目光看去,兩名身穿藍色罩甲的年輕人端坐在椅子上,正在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他。
見宋應星用莫名的眼神看來,兩名年輕人同時起身拱手行禮,然後其中一人開口道“可是宋先生當麵?某二人乃錦衣衛北鎮撫司緹騎,某乃校尉李成,彼乃校尉徐鬆。某二人奉上命前來接宋先生至京師一行!”
宋應星聞言不由更加驚詫。
錦衣衛不是已經式微了嗎?怎地突然出現在偏僻小縣,且還是專程前來尋我?我不過是一不入流的雜官,日常也未犯何忌諱呀?
李成見其神色,自是明白其心中所想。於是笑道“宋先生切勿多慮,實不相瞞,某二人乃是奉聖喻前來。聖上聞聽先生大才,欲召先生前往京師另有重用,先生要是無他事,還是收拾一下,咱們儘快趕往京師為好!”
旁邊的知縣趙逢春用羨慕的眼光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個宋應星性格古怪,平素很少與人交往。就算在一個衙門中,他和宋應星也隻見過寥寥數次,那幾次也都是在縣試時的公眾場合,兩人私下從無交集。
就這麼一個土埋半截的雜官,咋就突然直達聖聽了呢?也沒聽說他有何才氣啊?偶爾聽聞他就是躲在屋裡寫寫畫畫,可也未見有何名句流傳出來啊?
趙逢春笑著開口道“宋教諭不必疑慮,適才本官驗看過兩位上差的腰牌,確乃錦衣親軍中人。宋教諭大名直達聖聽,此後前程無量啊!本官給宋教諭道喜了!”
宋應星對二人身份不再懷疑,但對遠在幾千裡之外的聖上如何得知他的名字,心中卻是疑惑不解。
聖上日理萬機,終日操心國事,是如何知悉自己這樣的無名之輩的呢?
李成催促道“宋先生,你磕頭謝恩吧,聖上再三叮囑,先生所有手稿都要帶上,之後我二人護送先生啟程!”
宋應星這才想起,不管是聖旨還是聖喻,自己都要大禮跪謝的。
於是他連忙麵北跪下,口呼謝恩磕頭三下起身後,轉身對李成道“李校尉,下官家鄉奉新離此不遠,能否容下官回鄉與老母辭彆?此一去數千裡之外,不知幾時方能返家,家中老母七旬有餘,下官怕。”
李成笑道“宋先生有所不知,聖上知先生乃至情至孝之人,遂特意命指揮使駱大人另遣一路校尉前往奉新,將先生老母既其他親眷一起接往京師,到時先生便可與家人在京師團聚了!”
宋應星愣怔一下,心中一陣熱浪翻滾,胸口像是突然堵住一樣,眼眶一熱,熱淚奪眶而出,年已五旬的他像個孩子般大聲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