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換先生……”
“先生……”
安懷瑾微抬一下手讓眾人安靜下來,略帶兩分無奈道“先生也舍不得你們,然聖旨已下,豈可違乎?”
學生們都不說話了,有幾個已經小聲抽泣起來。安懷瑾安撫一番,眼見外麵聞訊趕來圍觀的鄉民越來越多,欽差護衛快要擋不住了,才不得不轉身離開。正欲出門,後麵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先生,您還會回來嗎?”
安懷瑾微微一頓,回身望去,少年體格瘦弱,一雙眼睛卻大而有神,帶著期冀和憧憬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這孩子叫陳彰明,草堂裡最勤奮刻苦的學生。
“新帝登基,正值用人之際,不久必將重開科舉。先生在京城等著你們。”
天青的傘麵撐開,雨水順著堂下屋簷滴落在傘蓋上,聲響沉悶。外麵已經被看熱鬨的鄉人圍得水泄不通。桐縣這種小地方沒有出過什麼大官,縣史所載最顯達者不過知府,而今突然出了位宰相,還是不經科舉禦旨親封,自然能夠充分激發廣大群眾的好奇心。
護衛長名叫方騏,指揮著衛隊擋住擁擠的人群,護送安懷瑾往安府去。
差不多走了一柱香的時間,方騏還欲前行,卻聽得新上任的丞相大人道“到了。”
就是這裡?
他有些難以置信,眼前沒有設想中的高牆深府,隻有一個青瓦白牆的小院,籬下栽著幾株很平常的迎春。
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正坐在門口,見到他們,滿臉擔憂地迎上來“少爺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可是舊疾又發作了?”他看了一眼後麵的護衛,“這些是?”
“我無恙,安叔。”安懷瑾上前一步,“京裡來人了,要接我去做官。”
“做官啊?做官好啊……可是少爺身子不好,可經得住旅途奔波?”老人神情說不上是喜是憂,他看向方騏,“諸位大人能否寬限幾日?”
方騏察言觀色,知道這老仆在安家地位必然不低,遂不敢輕慢,恭敬道“不敢催促大人,隻是詔書急切,還望安大人儘快動身。”他退後一步,向安懷瑾拱手,“車馬行程都由聖上欽定,必不會有風霜勞苦之慮。大人明日可能成行?”
“可。”
“若無吩咐,下官先行告退。明日辰時,來接大人上京。”
第二日天色未明,安懷瑾就起身了。安叔和他的書童文茵已經在外麵清點行裝。文茵聽見屋內響動,端了水敲門進來。安懷瑾洗漱過,問她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卯時末。”文茵替他把外袍披上,“東西差不多都備好了,少爺先用了朝食,再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嗯。”安懷瑾出了內室,在桌邊坐下,就著鹹菜喝了一小碗粥。文茵端著藥進來,頗為無奈“少爺,您又隻吃這麼一點。”
安懷瑾接過藥碗,濃烈的辛澀味直衝鼻腔。他微微皺眉,端起來一飲而儘。
文茵看他這樣,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也罷,少吃些也好,彆一會兒在路上顛得吐出來。”
“……”
重新漱了口,安懷瑾推門出去。院子裡擺著兩口箱篋,安叔見他出來,笑著招呼“少爺來看看,還有什麼要帶的。”
安懷瑾過去掀開箱子看了一眼,不禁扶額,他原本就沒有多少家當,安叔這一收拾,基本把所有能帶上的都帶上了。
“安叔,用不著這麼多。”安懷瑾輕輕合上箱蓋,“我們走了,你獨居在家,又年事已高,總要留些財物傍身。”
“老仆年紀大了,手上卻還有把子力氣,耕種養活自己是足夠了。”安叔用結實的麻繩把較大的箱子捆好,“少爺這一上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返,京裡用度多,需得多帶些錢財。”
安懷瑾拗不過他,就沒有再提此事,又交代囑咐若乾事項。辰時初,張茂行就帶著衛隊到了安府門口。
安府所在地道路狹窄,馬車駛不進來,他們隻能步行到大路上乘車,安叔一直送他們到路口。
安懷瑾上了車,安叔仰頭看著他,嘴唇微動,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叮嚀“少爺在京裡,莫要委屈了自己。文茵好好照顧少爺。”
文茵趕緊應下。
車隊出發了。安叔目送欽差儀仗遠去,直到完全看不見了,才慢慢沿原路回去。他回了安府,推開正屋的門,竟發現早晨塞進行李的兩小袋金銀細軟靜靜躺在桌上,下麵壓著安府的地契。
少爺啊……
方騏說的確實不錯。
旅途雖然漫長,但並不顛簸辛苦。馬車寬敞舒適,飲食都有專人照料。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沒有接待沿途任何遞帖拜會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