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禾妹子,你身子大好了?”
意外見到了這個從山上下來的女子,胡麻也頗為驚喜。
不是彆個,正是當初自己從老陰山裡出來,到紅燈娘娘會學會本時遇著的老掌櫃吳宏之女吳禾了。
她因為被壇兒教的采生術害了,隻能披著狗皮活命,後來也是得了白葡萄酒小姐的指點,引得她們父女二人,去尋神手趙家治病,自此一去,便是數年時間,沒有音訊。
這麼些年,胡麻也不是沒想到過她們,隻是江湖茫茫,彼此難有音訊,卻是到了如今,才意外的在這山裡見到了人。
心裡倒也替她高興,還記得以前她被采生術所害時,身上一直有著種揮之不去的腐臭,卻是全然沒有了之前的腐臭,隻有清淡微甜的女兒香,可見已治好了。
“正是要感謝胡大哥。”
吳禾妹子聽了此言,眼眶裡便也盈盈含淚,再次向胡麻福了一福,啜泣道:“當年你給指了明路,爹爹帶我去尋神手趙家救命。”
“隻是我們本事低微,見識也短,打聽了許久,才從一個戲班子處聽說了神手趙家的名頭。”
“但趙家神龍見首不見尾,便是知道,我們卻也是尋不見人的,隻辛辛苦苦請人牽線搭橋,才找著了一位把戲門裡的堂官大人,想要請她代為引薦。”
“但神手趙家是何等身份,又豈是我們想求見就求見的?”
“治病更是無從說起,但也在那時,明州走鬼胡的名號,響徹江湖,我爹爹便大起了膽子,隻說是來自明州,乃是鎮祟胡家故舊,這才被堂官大人引薦去趙家。”
“我爹爹那時,也是彆無他法,隻求先見著了趙家人之後,便自殺謝罪,或能借了這江湖道義,讓趙家人憐憫於我,為我治病。”
“但沒想到,一位趙家公子,詳細問起來,最後卻是大笑,隻說與你有交情,幫我治病,也是應該。”
“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那名震天下的鎮祟胡家少爺,便是……”
“……便是胡大哥你。”
“……”
說話間,想到了當時自己和爹爹從那趙家少爺口中知曉了胡麻真正的身份時那份震驚與惶恐,如今都覺得恍在夢中。
再想到了當初胡麻險些因自己而死,可偏偏自己最後得以被趙家人看中,出手救治,也是憑了胡麻的名頭,心裡的這份複雜情緒,便更是一下子壓不住了。
眼淚流著,顫聲道:“趙家的少爺出手,治好了我,也提拔我,留在了把戲門裡,算是堂官大人手底下的跑腿。”
“我爹爹則是留在了嶺州越縣,開了小小鏢局,他是再也沒有臉來見胡大哥你了。”
“……”
“而這一趟……”
她說到這裡,偷偷看了一眼胡麻的臉色,道:“這一趟也是趙家公子忽然找上了我,說有差事讓我過來辦。”
“他知我一直想回明州來找你,便讓我回來向你謝恩之餘,便也代表把戲門,捎幾句口信給你。”
“若你願意,便給他幾分麵子,將藤州讓給他,先讓手底下人往渠州方向去,那裡有個凶神惡煞的,是無常李家的人,若你能將那個家夥給除掉,他便將這兩座山給挪走。”
“……”
聽吳禾姑娘說了這些,胡麻才明白了她這幾年的由來。
卻是沒想到,她遭了這麼幾年的罪,最後得以被治好,居然還與自己有關。
想來她口中的趙家少爺,應該就是趙三義了。
明白了前後因由,便笑了笑,道:“吳禾妹子,你心地良善,有此善果,本也理所應當。”
“我這身本事是從你們家得來的,現在看你好了,心裡也高興,以後恩不恩欠不欠的就不用說了。既是那把戲門讓你來遞信,我倒對這個話感興趣,他說沒說,我若不想讓藤州,又怎樣?”
“這……”
吳禾姑娘頓了頓,小聲道:“趙家少爺說,你若不肯讓,這兩座大山怕要在這多呆幾日。等擔山的神明歇夠了腳,才會離開呢!”
“好家夥,把戲門的人果然夠精明。”
胡麻聽著,向二鍋頭笑了笑,道:“既要辦這種截胡的事,還想落個人情。”
“他想要藤州,便要讓我讓給他不說,還要替他去對付無常李?”
“……”
二鍋頭默默點著頭,眉頭一直緊緊皺著。
人若隻留在一個地方,或是隻留在一個門道,時間久了,便不免會見識愈發的短,二鍋頭在明州呆的時間夠久,如今更是隻將精力放在了走鬼一門鎮歲書之法的參研之上。
本事自然越來越大,但也不知何時,心裡便覺得多少有些傲慢了。
雖然之前也說過十姓的本事不能小覷的話,但卻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束手無策。
大意便是我以為你肯定有兩把刷子,但沒想到你居然真有……
“咱們扶著保糧軍出了明州,開始與十姓對上,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情。”
胡麻則是向了二鍋頭道:“隻是我之前倒也沒料想,如今先過來摁我們腦袋的,居然是把戲趙家。”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趙家少爺,與我也算有幾分交情,因此他下這個手,算是輕的,換了其他人家,真要出手,怕就是奔著毀掉保糧軍,或殺掉楊弓來了。”
轉生者與十姓約定了鬥法,便是因為不準備拚個你死我活,以免這一方千瘡百孔的天地,支撐不住,被他們打爛。
但彼此不分你死我活,對棋子可不會手軟。
這時,聽著他的話,吳禾幾番欲言又止,對她來說,再次見了胡麻,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但這幾年不見,又得知了胡麻的真實身份,倒是更顯生疏了。
鼓起了勇氣,才低聲道:“胡……胡大哥,我領了把戲門的差,一路隨行,中間也聽見看見了一些關竅,大體明白這山是怎麼來的。”
“若你想破這個法,那我便將自己所知,儘數告之,隻看,能不能在事上幫到你。”
“……”
“嗯?”
胡麻微微驚訝,道:“你既是把戲門的跑腿,便是趙家的人,卻要在這件事上幫我,可知會是什麼後果?”
吳禾姑娘咬了咬嘴唇,道:“胡大哥,你對我的恩情已經太大了,連我爹都說吳家欠你甚多,無論何時,一定要想辦法報答。”
“況且,我來之前,便與趙家少爺說過,趙家救了我,當牛作馬我也甘願,但胡大哥對我的恩,尚在趙家之前,所以遞信也就遞信,但我萬不可能與胡大哥你作對的。”
“如今幫到了你,我便是受了把戲門的罰而死,也好歹是以人的模樣去死,無甚虧的。”
“……”
胡麻深深看了吳禾姑娘一眼,倒不懷疑她的話。
這傻姑娘願意入了把戲門替趙家效力是真,記自己的恩,寧願受罰也要幫自己同樣是真。
固然自己可以懷疑她是不是過來演這一場,但若真那麼做了,便小瞧了人。
不僅小瞧了她,也小瞧了那趙家少爺。
說不定,趙三義本就是了解她這性子,特意派她過來看著這兩座山,試探自己是不是舍得寧可讓這麼一位妹子回去受罰,也要打探信息。
若自己真那麼做了,趙家大概寧願把這兩座山的底細透露給自己,但自己在這十姓麵前的體麵,也就因此而丟得乾乾淨淨了。
鬥法定輸贏,是體麵事,若自己連體麵都沒了,那還鬥個什麼法?
便隻微微挑眉,向了她笑道:“你說的話我信,但事卻不必。”
“害人容易,救人難,你好容易被救了回來,大好年華等著,葬送在這鬥法裡不值當。”
“至於這兩座山,你也隻是替給趙家少爺再遞一個口信兒回去就好了,把戲門的本事,果然讓人大開眼界,隻是他這好心,白廢了。”
“藤州我要,他說的渠州我也要,李家的地盤我要,趙家的地盤我同樣也要,輪著誰便是誰,誰擋著便打誰,就不準備繞遠了。”
“……”
“這……”
吳禾姑娘聽了胡麻的話,也微微有些驚訝,眼底更深處,則滿滿是欽佩與興奮。
似乎確然發現如今的胡麻與自己記憶裡的胡大哥,完全不一樣了。
但那臉上的驕傲,又分明是同一人。
“喂,裝大了吧?”
旁邊的二鍋頭瞧著,則是忍不住,拉著他走開兩步,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本來就愁著這兩座山,好容易有了現成的探子,你倒推了?”
“不能不推。”
胡麻也壓低了聲音道:“這甚至都不是趙家的母式,隻勉強算是下馬威的法門而已,現在這一關都過不去,又怎麼鬥贏趙家那一手母式,又怎麼對付其他幾家的真正絕活?”
“合著把戲門還有比這兩座山更猛的?”
二鍋頭如今多少表現的有點難以置信的樣子,低聲道:“那你打算怎麼弄?”
胡麻笑道:“既是把戲門請了那位山神,將這兩座山擔了過來,那我們便也請神兵天降!”
二鍋頭倒是明白胡麻的意思,隻是不太放心:“那些家夥,上橋比我還晚呢,連我都瞧不明白的法門,他們真的可以?”
連二鍋頭都不放心,保糧軍乃至四州之地的臣民百姓,門道異人,便更惶恐了。
隨著明王拿下湖州,保糧軍的本事顯露無疑,如今正是名聲快速的在四州之地傳播開來,引得各路能人來投之際。
也不僅是各路能人,連那些行商坐賈,世家貴人,也同樣都會過來接觸,他們既講究又不講究,講究時要看這草頭王的出身,看對方值不值得自己投資。
不講究時則是管你什麼出身,有這本事爭天下,便值得我押上一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