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何需這冥殿帝鬼提醒?
本身便是以身化橋,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冥殿,人間之事,他很清楚,甚至比這冥殿裡最後的兩位帝鬼,更加清楚。
如今,人間殺劫席卷天下,就連十姓裡隱藏實力頗深的幾家,都已經望風而降,世間屍位神斬儘,真正的還神於民已然達成,隻剩了最後一步———
但居然,到了這時候,還是會有人眼饞著都夷的身份,做這等事情麼?
「原來是陳家—
大哀山上,就連國師,也於此時臉色一變,猛然轉頭,看向了東南方向。
就在剛剛,連他都出現了刹那間的遲疑,看到了人間生變,周、趙二姓倒戈,孫家徹底放飛了自我,祝家嚇得窩在了山裡不露麵,這場殺劫,再也沒有任何人阻止。
而且天地之間,氣運之純粹,前所未見—
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將迎來一個最終的結果,二百餘年的劫難,終於要在此時,被畫上一個句號。
但偏偏,自己心裡當初最深的隱憂出現了,原來真的有人一直在暗中祭拜冥殿,甚至不惜將冥殿裡的存在,請回人間。
「那—————那冥殿裡的東西,若是出來了,會———會怎麼樣?”
旁邊的老算盤,道行不夠,隻能看到胡麻一直在睡夢之中,看到國師點起來的十柱香,一會滅一柱,有時候三柱兩柱的一起滅掉,心如貓爪,
但他懂得看臉色,分明國師剛剛的臉色,還是震撼但又隱約有些欣慰,如今卻一下子變得愁容滿麵,怎麼也就看懂了。
「擋不住。」
國師緩緩的說了三個字,慢慢道:「世間之法,以我為尊,我乃橋上非神之人,可若論了與太歲之間的距離,這冥殿之中,任何一位先帝,都遠超於我。」
「他們降臨人間,便如太歲意識降臨人間。」
「這場殺劫—...”
「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甚至一度超過了我的認知,但終究,還隻能是一個笑話————”
「那我們———
老算盤聽著,差一點便噎了回去,臉色都變了,急聲道:「那還在這裡坐著聊什麼大天呢,你就不能.
說到一半,才忽然想起,國師與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一下子就變得有些絕望了,訥訥的道:「好歹,先把他從夢裡撈回來啊,他好列也算是你的繼任—”
「撈回來?」
國師聽著,卻隻是苦笑:「從他斬殺了第一位帝鬼開始,他就回不來了,與冥殿的因果,已經變得太深了”
「他—太莽撞了‘冥殿帝鬼,冥殿帝鬼,若那真是人間可以對付的玩意兒,當初的老君眉與龍井,又怎麼可能用那麼大的代價,把他們封印起來?」
「”......
”......
「該回人間了—
而於此時,殿外的敲門聲,愈來愈響,愈來愈重,雖然分明顯得乏力,不可能將冥殿之門打破,但那焦急迫切之意,也早就已經溢於言表。
冥殿之中,兩位帝鬼,也早已森然冷笑起來。
那第一殿帝鬼,並沒有動,他隻是冷冷坐在了他那王位之上,漠然的看著下方蟻一般渺小的胡麻,似乎覺得這二百年後的一位小吏之子,連讓自己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但那第二殿帝鬼,卻早已站了起來,放聲大笑,也引得身邊無數文武百官,跟著大笑,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根,帶著一種狂熱而讓人恐懼的模樣。
影影幢幢,裹著層層陰煞之氣,直向了前方飄來,便要越過胡麻,直接見那叩響冥殿之人。
早先他們隻想拿下胡麻,借胡麻的橋來返回人間,但如今有人祭拜,便連胡麻都不重要了,隻要跳過他,找見了人間血脈,自然而然,可以回到人間。
況且,便是拿下胡麻,又有什麼難處?
「吼!」
而見著他們向前湧來,先一步動的,居然是孟家的老祖宗,它身軀早已殘破不堪,卻也被激起了凶性,一聲怒吼,直向了前方迎去。
隻可惜,一支長矛,便將它釘在了金鑾殿上,那神神鬼鬼,看也不看它一眼,便已經從它的身上飄過。
滾滾陰風,橫掃而來,如同天地相接,沉沉無邊。
身上一直在冒著紫氣的小紅棠,這會子都一下子變得有些驚恐,努力伸開了兩隻小胳膊,想要替胡麻攔住這些鬼。
隻可惜,她畢竟也膽小,在那一片片的凶神惡煞逼近身前時,還是嚇得閉上了眼睛。
然後,她就忽然聽到了耳邊,響起了胡麻的笑聲:「嗬嗬她偷偷睜開一隻眼看胡麻,便見到胡麻已經站起身來,手裡的梟皇大刀,仍然握著,隻是臉上,於此時看不見殺氣,隻能看見一片冷嘲之色。
「果然不能對你們有任何幻想啊—
他迎著冥殿眾鬼,低低的開了口,聲音裡仿佛帶著無儘的疲憊:「但凡往好了想想,都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但幸好,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迎接這最壞結果的準備——.”
畢竟是斬了八殿之人,便是這第二殿帝鬼,也並不真敢太小瞧他,臉色微微生變,森然冷笑:「事已至此,你還要螳臂當車?」
「或許螳臂當車的不是我—”
胡麻抬頭,臉上居然看不見失望之色,反而直迎著冥殿裡的帝鬼,笑道:「我不管你在人間,
還有多少孝子賢孫。」
「但既然我來了,那便是要改變這一切的。」
說著話時,他臉上甚至滿是嘲弄之色,盯著那第二帝鬼謹慎的模樣,笑道:「你以為我引你們入夢,又斬了第十殿帝鬼,是給你們拿下我的機會?」
「不?」
胡麻笑著搖頭,道:「我隻是要保證,哪怕是最壞的結果,也可以將你們留在我夢裡!」
「你.
乍一聽見他說了這話,第二殿帝鬼,臉色忽然一變,就連在那更遙遠極高處,第一殿帝鬼,都仿佛察覺到了什麼,驟然之間,目光如炬,森森然,自夢中九重天上,向下看來。
「我甚至因為沒有那些人的做法而失望,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有指望他們這些食肉之人,還能保有幾分的良心——
而於此時,胡麻看著冥殿,笑容並不是偽裝出來的,隻是笑容下麵,卻隱然有著讓人發的森然與狠絕:「這天地有他們那般人,便也有我這般人。」
「隻要有我留在這裡,你們便永遠回不到人間!」
.....
話猶未落,他神色驟然變得冷酷,忽地捏起法印,身體投影遮住了冥殿之中的天地,四下裡到處都是隱約的崩潰與轟鳴聲音,就連那外麵越來越重的叩門聲,都於此時,被壓了過去。
仿佛有某種陰陽界限,驟然以他為中心,被分成了兩截。
所有的文武百官,包括旁邊的小紅棠,都站立不穩,摔了一個屁股墩,餘者茫然抬頭,已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笑聲中,他忽地咬緊牙關大哀山上,他身體周圍的地麵之上,本來不斷的蒸騰出來的滾滾紫氣,使得偌大一座山,猶如紫氣滾滾的仙境。
但卻於此一刻,忽然斷續,紫氣失了根本,猶如瀑布,升騰到了天上。
胡麻整個人,也看著沒了聲息,隻有身邊的八殿紫氣,浩浩蕩蕩,以他為中心,向了那正因這場破而後立的劫數變得支離破碎的人間灑了過去。
「你——.」
那第二殿帝鬼,乃至滿朝文武,驟然征住,腳步遲疑,神色森然:「你斷開了人間之橋?「
胡麻隻是看著他微笑:「橋即是我,我既能打開,既然也能斷掉。”
「畢竟要說命數重,我命數也很重,甚至比那人間的假血脈更重,尤其是,我們胡家祖祠如今便在上京,算起來,我也是皇帝啊——.—.”
他大笑了起來:「要說命數貴重,我才是這世間命數最重的活人,隻要我立身於天地,所有的法,便都先到我身上,隻要我擋在了冥殿,對方想叩首冥殿,便也先得問過了我—”
「但你還在這裡!」
那第二殿帝鬼表情都已經扭曲,死死盯著胡麻:「你以活人之身入冥殿,隻要拿下了你,哪怕你不同意,借你們胡家的人間血脈,一樣可以借影投形。」
「倘若我也斷了人間身呢?」
胡麻笑著看向了他,道:「倘若我們胡家人,在這人間,已經沒有血脈了呢?」
「什麼?」
那第九殿帝鬼,分明沒有想到這一茬,甚至臉色都驟然變得無比扭曲,震撼而驚怒的表情,頭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幸虧我太忙,一直沒娶媳婦。」
胡麻笑著向他們看了過去,道:「而我鎮崇胡家,除了我這麼一個光杆之外,也沒有彆的人在了。」
「都拚光了。」
「所以,我是堵你們大門的最好人選。」
「堵住了你們,人間殺劫必成,羅天大祭必成,太歲終將被驅逐,百姓終將能活命,諸事既成,彆無所願,又何必我一定在人間?」
「哈哈,留下來陪我吧!”
聽著他的話,冥殿之中,頓時一片驚悚。
冥殿帝鬼,天生傲慢,任是胡麻表現出來的本事再大,話說的再狂,斬殺帝鬼的行為再狂妄,
他們也隻將胡麻視作掌印小吏後人,說話都是高高在上。
卻直到此時,真真正正,感覺到了無法言喻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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