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傾盆大雨,施亭玉的心也是,他抓起手機,猛地衝出房門,一邊下樓,一邊用不停顫抖的手按著語音鍵,發去自己不停顫抖的語音——
“朝暈,朝暈,你不要多想,我們見一麵好不好?我——我不會讓他傷害你們的,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雙腿踩在水坑裡,成了泥棒,鐵絲一般的雨砸在身上,痛,不知道從哪裡溢出來的恐慌和疼痛,讓人分不清是體內還是體外。
他跑到麻木,頭發貼在臉上,像海底的海藻在無形地圈緊他的脖頸,他溺在海裡,似乎隻有溺斃一個結果。
大雨把街道都吞沒,施亭玉站在小賣部緊閉的門口前,淋淋漓漓的銀爛水珠沿著他瘦削的臉頰往下滴落。
朝暈沒有回複,崩潰如樓塌的絕望比雨先一步淹沒他,他捂上眼睛,無力地蹲了下去,另一隻握著手機的手也像殘肢一樣耷拉著——他成了一條落水狗。
“彆丟下我——”
他無意識地呢喃著,但是這些字眼又被冷眼的雨砸爛了,又扔到他身上,落下來一聲聲清脆的巴掌,他不在意,仍然輕聲呢喃:“彆丟下我——”
“哢擦”一聲,解鎖的聲音,吱呀的開門聲讓施亭玉從心死的黑海裡抽離出來,他睫毛劇顫,像是壓著千斤巨石,抬眼都花費了所有力氣。
他還沒有看到人,就聽見女孩兒一聲慌亂的驚呼:“施亭玉!你怎麼不打傘!”
溫柔的關切如羽毛一般,沒什麼重量。
奇怪的是,施亭玉肩膀上抗住了累債,抗住了將傾的大廈,此刻卻扛不住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他這塊畸形的石頭被搗碎了。
他沒有力氣了,膝蓋跪倒在地,無聲地崩潰大哭著。
她怎麼——怎麼就這麼好,這麼笨,怎麼願意赴約來看他?怎麼就要拉他出泥潭?
他以最狼狽、最沒有尊嚴的姿勢向她爬去,手腳並用,在這腐爛、吐著渾濁泡沫的雨夜裡,成了一個肮臟的泥人,身下是血淋淋的抓痕,匍匐著爬向開滿鮮花的戰場,如飛蛾一般撲向最烈的那團火。
“你彆這樣呀!施亭玉!”
朝暈打著傘,急忙朝他走去,施亭玉又嗅到了馥鬱的花香,擠滿他的眼眶,眼淚簌簌地落,最純淨的與最汙濁的,最溫柔的與最冷漠的。
他跪在地上的膝蓋被雨水刺得陰冷,抖著舉起僵硬冰涼、滿是血痕的手,輕握上朝暈的手,頭卻像凋零了似的低下去,他哭得厲害,一直在搖頭,哭腔破碎:“朝暈,不要扔掉我,不要扔掉我——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我死也不會讓他碰你們的——彆不要我,彆不要我——我——”
他滿身泥濘,毫無尊嚴地祈求著乾乾淨淨的神明再用羽毛揩去他的淚水。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混亂的鼻息也化成了雨的一部分,成為高樓艱難吐息仰仗的唯一裂隙——直到成為溫柔懷抱下凋敝的一株草。
朝暈攬上他的脖頸,揉了揉他的腦袋,彎下腰,下巴抵在他的頭頂,傳遞自己的體溫,溫和的嗓音在嘈雜的雨幕下也振聾發聵:“不丟下你,不丟下你。”
“我不在意的人說的任何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不要害怕難過,施亭玉,我沒事的。”
她的嗓音輕輕柔柔:“我更害怕你出事,我們說要實現的就一定能實現,不要被彆人影響到,好不好?”
“我們還要去清大,我以後還想再去見見你媽媽,我們的未來那麼美好,不要動搖,好嗎?”
在這個時候,居然需要她來安慰他,需要她給他勇氣。
施亭玉支撐不住,頭無力地倚上朝暈的腰,徹底成為了攀附她而生的藤蔓,眼眸深處卻已經在某一刻插入了偏執的利劍。
他該以什麼來慶幸他們的相遇、相逢?以眼淚,以疤痕,以愛歌。
以亙古不滅的誓死決心,殺死蠕動的臭蟲。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
施建南在若乾天之後,收到了施亭玉用座機打來的電話。
彼時,他因為賒太多賬被趕出商店,正憤憤不平,接電話的語氣非常不好。
聽到施亭玉的聲音時,他也驚訝、驚慌了一瞬間,然而在聽到對方溫聲細語地和他道歉,問他要不要回家一起喝酒的時候,他頓時把一切都拋之腦後了,愚蠢再次占據上風,他想——
果然呀,世界上哪有兒子打老子的道理?最後不都要乖乖道歉?
實在是施亭玉打不還手的形象太深入人心,施建南也無所顧忌,當天晚上就回了家,一進門就聞見了濃烈的酒香,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