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岐一整個下午,敲了朝暈的門很多次,每次都是剛敲一下,朝暈就高聲說“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讓他心臟一縮,又識趣地退下去,一段時間後再去敲。
他以為這樣一來一回總該有個音兒了,直到要吃晚飯的時候,他再次去敲門,剛敲一下,就聽見朝暈的聲音利落地傳出來——
“不要!”
宿岐:……?
他收回手,總算是意識到不能這麼下去了。
晚飯再不吃就要涼了,他覺得短時間之內朝暈應該不會乖乖吃飯,就讓廚師自己拿去吃掉,而他本人則是表麵風輕雲淡、心裡急得不行地來回踱步,一刻不停地思考要怎麼辦。
終於,在家裡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鑽亮的風光紛紛陳在腳下,一門之隔,他這邊外麵是亮的白的,他自己卻是晦的暗的,門的那邊,一個嶄亮的、美麗的靈魂——被他惹氣了的人。
鞋尖探入門框投下的陰影裡,卻又把他的褲腿漂白,連同肌膚一起。
他這次沒有敲門,站在門前,低低地說道:“小姐,我的手疼。”
特意啞下去的嗓音,聽著便有不造作的荒涼之感,用委屈形容不大貼切,但是其中一定有一部分可以說是委屈,真真假假地勾繞在一起。
這次,房間裡沒有傳來拒絕和驅趕的聲音,不能稱之為對峙的對峙持續到燈光好像都暗了些,裡麵的人認輸了——向一個敗降之人認輸。
“哢噠”一聲,門開了,暖黃色的燈光與客廳裡的冷白對比鮮明,爭先恐後地爬上他的褲管,把他這個人都染得溫柔了些。
朝暈開了門,穿著嫩黃色的睡衣,看到他手裡有藥膏和棉簽,沒好氣地背對著他,用力地坐上自己的床,彈了一下,很可愛。
她瞪了他一眼,拍了拍旁邊:“過來,坐下!”
到底誰在馴化誰呀?到底誰是上位者?到底誰是年長者?
宿岐一愣,低頭看自己換上的灰毛衣和錐形西褲,本能地要拒絕:“小姐,這不太……”
朝暈暴躁地打斷:“你過來不過來?”
他立刻判斷出來,他現在一定要過去。
走過去、坐下、被她小心翼翼地握著手腕,兩抹極致的白交融在一起,居然出奇得碰撞出來了暖融融的黃。
朝暈臭著臉,卻動作輕柔地為他上藥。
無聲、無聲,好弱的聲響,讓他聽得見自己的迷茫落在地上的聲。
怎麼會有人這樣?
不都是麵上裝得無害可親,實際上棍棒卻會狠辣地打在脊梁上嗎?
小姐,你為什麼和彆人不一樣?
朝暈一開始在努力板著臉,但是看到他的傷,又不自覺癟了眉,明媚工細的眉眼,在宿岐的眸光下,漂亮神聖到驚人。
“…是不是很疼?”
她悶悶地問,輕輕吹氣。
宿岐鴉黑的睫毛顫顫,瀕死的蝴蝶渴望新生,他無聲地、遲緩地點頭。
心臟好疼。
“…有我的錯,我又莫名其妙發脾氣了。”朝暈泄氣,捧著他的手,全方位地看,生怕漏了哪一點:“我說話是不是狠了?你傷心沒有?我不討厭你,我隻有一瞬間討厭你,其他時間還是在喜歡你的。”
搭在她手心的手指一抖,顫了兩三下,泛著光澤的指尖像是垂淚。
“不。”他言簡意賅地回複,嗓音低啞。
這算什麼狠?連一層皮都刺不破啊,小姐。
所有話裡,“討厭”的重量是最重的。
“也有你的問題呀!”朝暈努了努嘴,發絲滑落,優雅的、烏濃的,落在他粗糙乾燥的手背上。
“你以後不許說我了,你之前不是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嗎?你言而無信,你說謊騙人是不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