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暈等了一小會兒,有點不耐煩了,往前靠了兩步,對著水麵喊:“黑尾人魚!!快出來!我是你的司養員!快出來見我!”
水族箱下麵的人魚一抬頭,濃厚的不屑又從他的眼尾流泄出來。
文盲,是飼養員。
朝暈呼喚得都渴了,依舊是未果。她坐到甲板上休息了會兒,還在左顧右盼,最後眼尖地看到了被放得雜亂的一堆用具裡麵的一根魚竿。
她爬過去,把魚竿握在手裡,來回倒騰了幾下,確認還挺結實了之後,盤起腿坐在露天水池邊,把魚鉤往下一扔,開始慢悠悠地等。
殷太婆釣魚,願者上鉤。
也不是她不願意弄點魚餌,關鍵是她也沒有呀,就這樣得了。
另一邊,黑尾人魚看著眼前緩緩浮動的生鏽魚鉤,氣都氣笑了。
把他當什麼?傻子嗎?
他沒有再看這魚鉤一眼,甩開魚尾向上遊去,一把拽上魚線,先是拽了兩三下,根據水麵的倒影判斷這個文盲站起來了後,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嘲諷笑意,緊接著抓著魚線迅速向深處遊去。
“撲通”一聲,似乎是濺開了很大一灘水花,他聽到了有人落水的聲音,唇邊的笑痕更深,不過都是冷冷的嘲弄,眼眸裡還是冰涼的。
等到他覺得遊得足夠深了,停了下來,轉過身向上看去,發絲在眼前如帷幕一般散落開來,視線有一瞬間被遮擋。
就是這一瞬間的間隙,忽然從身後伸出來一隻手,以一種大到不容忽視的力道抓緊了他的手腕。
他瞳孔一縮,向後看去,那銀質的豎瞳更細,於是瞳眸裡黑色的分布就更多,看起來格外瘮人,有一種詭異的美感,但是顯然詭異更多。
向後看去——看到了掩在護目鏡下的笑眼。
剛才透過玻璃向外看去,她及腰的長發明明枯黃毛燥,毫無美感可言,現在落在水裡,卻又宛如柔美的細線,與他的發絲勾連在一起。
朝暈一隻手還握著魚竿,另一隻手攥緊了他的,稍微一用力,拉著他往水麵遊去,姿勢流暢灑脫,簡直像是水的寵兒,連黑尾人魚都瞧不出她的泳姿有什麼毛病。
生平第一次有人,或者說是有生物這麼自然而然地接近他、拉上他,讓他一時間也忘記了反抗,呆呆地由她帶他往上遊去。
等到快要浮出水麵的時候,他終於回過神來,瞪大雙眸,撲騰著掙紮,想要逃脫朝暈的鉗製。
也有輕敵了所以沒有使出多少力氣的原因,但是他沒有預料到,他使出的力氣居然沒有掙脫開她的手。
他心裡總算是有了些震驚,看著她纖瘦的腳踝,直到上半身浮出水麵,皮膚接觸到乾燥的空氣,他才緩緩壓下漂亮的眉,盯著女人依舊緊握他的手。
朝暈把魚竿扔上甲板,上去,小心翼翼地沒有人讓魚鉤鉤到一人一魚,隨後也摘下護目鏡,隨手扔了上去。
她也沒有急著上岸,濕透的短袖黏在身上,把她瘦小的身軀完全暴露在了這個絕對可以稱之為強壯的人魚麵前。
可能是真的隻是把他當成了魚吧,她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反而是衝他挑開眉,嘴角噙著自得的笑意,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厲害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會搞這些小動作,護目鏡都帶上了。”
人魚就隻是默默地看著她,麵容平靜,看不出情緒。
“嘶,你怎麼不說話?”朝暈慢條斯理地說話,卻趁魚不備,直接撒開手,而後雙手揉上他的臉,捏了捏:“我叫殷朝暈,是你的司養員,你要記住,殷朝暈,朝——暈,聽到沒有?”
是飼,不是司,文盲。
人魚還是沒有反應,不管是對她的話還是對她的動作。
朝暈一時間沒注意到,還在自說自話:“你有沒有什麼之前的玩意兒?我聽說你們人魚的眼淚都能變成珍珠是不是?你行不行?”
“……”
人魚在心裡冷笑,暗說她愛慕虛榮,麵上依舊不為所動。
“……你不理我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你彆看我這樣,我在司養員考試裡麵可是力壓群雄!要是把我丟了的分加上,我可就滿分了!能被我照顧,你偷著樂吧!”
“……”
蠢貨。
他不會理她的,把她殺了處理起來也不麻煩,但是他還是懶得搞,就不理她,讓她知難而退得了。
朝暈見他跟個壞掉的機器人似的,怎麼說都沒反應,終於慢慢意識到不對勁了,臉色凝重起來,最後大驚失色:“你不會是個智障吧?!”
黑尾人魚終於有一丟丟反應了,表情微妙起來,長長的尖利指甲差點就要劃上她的喉嚨了。
她才智障!她司飼都分不清!
不過這也不怪朝暈,她絞儘腦汁回憶著腦子裡麵少得可憐的知識,疑惑道:“不對呀,不是說再笨再蠢的人魚都能夠聽懂人說話,並且能在一個月內精通人類語言嗎?”
她又捏了捏人魚的臉:“你看起來不像是不滿一個月的寶寶呀。”
人魚還是不耐煩了,晃了晃臉,掙紮起來,掙脫開她的手,從水麵之下抽出自己的手來,驟然對著她亮出自己尖銳到讓人頭皮發麻的指甲。
人魚的指甲堅硬而鋒利,通常是用來自保和處理食物的工具。
他的本意是想要嚇唬朝暈,讓她快點放開他,結果對方盯著他的指甲看了很久,沉默片刻後一皺眉,口吻嫌棄:“你指甲怎麼長這麼長也不剪?真不衛生!”
黑尾人魚:?
她怎麼進來的?研究院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把一個智障送來吧?
朝暈爬上甲板,渾身濕了個透徹,不一會兒腳下就聚起一灘水窪,她對著半個身子浮在水麵上的人魚,交代道:“你不許回去,等我把指甲剪拿過來給你剪指甲。”
想到他的智力情況,朝暈頓了下,還是歎了一口氣,以一種將近於憐憫的耐心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深水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回去。
在她覺得自己表達得足夠清楚之後,她就回去拿指甲剪,然而等她回來的時候,水麵上早已經空空如也。
她無語望天,心裡想到——
真是一個小智障魚,聽都聽不懂。